播音室裏犯錯誤的兩個人,婁謹言都認識。
一個是學生會的播音員,提前獲得上大學資格的高三女生。
另一個是市稅務局張副局長的“公子”,也是個優秀的學生。
作爲“資深”副校長,掌握部分有“深度”學生的家庭信息,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容易讓管理工作陷入被動。
不過再優秀,也不能違反校規校紀,挑戰學校的權威性和嚴肅性。
稅務局,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單位,尤其是對于學校來說,沒有什麽牽連,用不着忌憚。
至于說親戚朋友之間勾勾連連的關系,現在還涉及不到那麽多,即使是體制裏,也沒有那麽“盤根錯節”。
雖然不忿于被陶美霞當“槍”使,但送上門的“功績”,婁謹言還是要“笑納”的,何況這丫頭背後還有個正管自己的副局長看着呢。
兩個孩子被一路帶去學生處,張偉博邁步如同行屍走肉,臉部不停地抽搐,雙腳綿軟,好幾次差點兒癱坐在地。虞婧則是一路走一路哭。也許在三十年後這種事兒也就算個“屁”,但現在,這是要“命”的事兒。
恐懼籠罩在兩人心頭,他們也意識到,從這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可能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走到半路,陶美霞和賈巧蓮就離開了,“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接下來的處理過程她們懶得關注,但如果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她們會再來加一把“火”的。
校園裏,學生們看着這“驚人”的一幕,不斷地指指點點,“八卦”這東西,不分年齡無論地域,隻要有事情出現,就有人關注。
這些人裏不包括李恺他們,他們現在正在“欣賞”一場精彩的饕餮表演。
“第幾個了?”陳文用胳膊肘杵了杵劉大龍,小聲問道。
“現在吃的,是第七個。”劉大龍咽了口唾液,同樣小聲的回答。
其他人也圍坐着看“表演”,喉嚨不時的做着吞咽的動作。
因爲被圍觀的這個人,吃飯的速度和節奏,很容易讓旁人食欲大開。
李恺就感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場”中之人,簡直就是電視劇《大宅門》裏“鄭老屁”的年輕版。
不是說長相,是說吃相。
五口,一個饅頭就進了肚子,基本不用咀嚼,隻看到喉結嚅動幾下嘴裏就空了。
現在的饅頭兩毛錢一個,比以後五毛錢一個的要大上兩倍,這群人裏也就劉大龍能吃兩個,别人頂多吃一個半,女生連一個也吃不完。
面前的菜盤子基本空了,第八個饅頭被這個人掰成小塊,浸泡在菜湯裏,然後又是一陣風卷殘雲。
範瑤給他盛了碗湯,“吃慢點兒,喝口湯順順。”
“謝謝姐姐。”趙大寶憨聲說道,咧着嘴向範瑤笑。
趙大寶是範瑤在小餐館門口“撿”的。
中午在小餐館聚餐的一共七個人,範瑤也是其中之一。大家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因爲範瑤參加過幾次“小團體”的活動,已經算是“自己人”了。
而且李恺素來手松,視金錢如“塵埃”,大家跟着沾光都習慣了。
因爲老師拖堂,範瑤上午下課晚了一些,匆匆趕到小餐館時,看到趙大寶蹲在餐館門口的角落裏,可憐巴巴的注視着進出的人。
正巧老闆娘出來跟趙大寶說話,讓他再等一等,客人們還沒吃完。
恻隐之心驅使,範瑤問了問怎麽回事兒。
趙大寶是附近城中村的人,五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三天的持續高燒,燒壞了腦子,智力停留在了五歲。而且不知高燒造成身體的哪個器官發生了變異,病好後的趙大寶食量暴增,他一個人的飯量,能頂上同齡孩子三四個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又過了一年,趙大寶的父親在屋頂晾曬玉米時,腦袋朝下摔落,半個頭擠進了胸腔,當下人就沒了。
趙大寶父親百天忌日後,母親就抱着鋪蓋卷改嫁了,沒有帶上趙大寶這個“殘品拖油瓶”。
跟爺爺奶奶生活到十三四歲,心病加勞累,二老相繼離世,家就隻留下了趙大寶一個人。
剩下的日子,這個孩子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可惜飯量太大,鄉親們雖然看他可憐,也隻能偶爾給他幾個饅頭救濟一下,再多的誰家也接受不了,畢竟多養他一個人,等于多養了三四個人。
小餐館老闆和老闆娘是善心之人,趙大寶來要過一次飯,之後兩口子每天會将客人們剩下的飯菜,再加上兩三個饅頭,讓他半飽的吃上一頓。
有人可能要說,你要是真的善心行好事,怎麽能讓人家吃剩菜,饅頭還不管飽呢。
對此類人,隻能是“呵呵”了,爲什麽,自己去琢磨。
這幾天中午趙大寶都能吃個大半飽兒,因爲李恺他們七個人,六菜一湯,每頓飯基本上要剩下小一半的菜,有葷有素,對趙大寶來說跟過年一樣,所以每天中午估算着時間差不多,他都在小飯館對面遠遠的等着。
昨天是禮拜天,李恺他們沒來吃飯,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剩菜,所以他今天早早就過來了,而且等候地點也挪到店門口。
有些許的“同病相憐”,範瑤也是父母分離,跟奶奶生活,所以就拉着他進了店,要請他“正經”吃上一頓飯。
李恺聽說後自無不可,邀請他坐下和大家一起吃,聽說了他的食量,還特意讓老闆給加了一葷一素兩個菜。
趙大寶扭捏了半天才坐下,但并沒有開吃,而是看着李恺他們說了一句“布答”。
見衆人納悶,老闆娘解釋道,趙大寶說的是“不打”,這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從來沒上過桌子,怕被别人嫌棄,以前可能有過被客人打罵的經曆。
三個女孩子直接破防,紛紛将肉菜夾到他碗裏,催促他放心吃,絕對沒人會打他。
結果趙大寶又來了一句“洗手”,還将雙手攤開呈現給大家看。手确實不幹淨,畢竟他的“職業”讓他無法保持雙手的潔淨,雙手都有一層熟褐色的泥垢。
劉大龍趕緊帶着他去後廚認真洗了手。
接下來,趙大寶的表現并沒有傳說中那麽誇張,小口咬着饅頭,輕易不把筷子伸向菜盤。
李恺大概明白怎麽回事兒,匆匆吃了個八成飽,放下筷子喊了一句“吃飽了”。其他人也立刻醒悟,紛紛放下筷子,同樣喊一聲“吃飽了”。
看大家确實都吃飽了,趙大寶才開始了他的表演。
八個菜,風卷殘雲般進了趙大寶的肚子,盤子底兒都用饅頭刮的幹幹淨淨。
吃過飯後,幾個人回了學校,路上李恺還不忘在小賣店買了些零食,因爲看完“表演”,大家又餓了。
(這個故事,是筆者的親身經曆,發生在晉省一個叫“五寨”的地方,十幾年前筆者有幸去那裏的一家奶牛養殖場辦事情。那個人說那句“不打”時,戰戰兢兢的神态和眼神,多年後筆者想起來還會一陣陣心酸。
那天吃的是餃子,牛肉大蔥的。“牛肉餃子刀削面”,在晉省很有名氣。一斤餃子三十個,個兒大餡兒足,筆者吃了十一個,剩下的都被那個人吃了。見他似乎沒盡興,筆者本想再給他要一些,卻被拒絕,他說他隻吃别人剩下沒吃了的。
以後多年,筆者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比很多人要幸福太多了。)
一點半左右,虞婧的父母和張偉博的母親先後到了學校。都是有工作單位的人,聯系起來還算方便。
當着衆人的面,虞敏中狠狠的給了女兒一個耳光,扇的虞婧一陣耳鳴,左臉肉眼可見的紅腫起來。
電話裏,張賀翔跟雙方家長都說的很清楚,若是确認兩個孩子“早戀”,隻能記過并從一中開除。如果家長有能力将孩子轉到别的學校,一中也不會阻攔,但是“記大過”的處分肯定是要記在學生檔案裏的。
“記大過”,虞婧保送華夏傳媒大學的事情也就泡湯了,畢竟虞婧在播音方面的天賦,還沒有達到讓華夏傳媒大學不顧原則的程度。
而且“記大過”不同于“警告”處分,分量很重,放眼哪個高中都很難接受這樣的學生,除非你家很“硬”,有那啥或者那啥。
而虞婧家這兩樣都沒有,也就是說,孩子這輩子,毀了一半。
無論虞敏中兩口子怎樣苦苦哀求,李麗甚至跪在了張賀翔面前,但張賀翔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揮揮手讓他們趕緊帶着孩子走,學校會在進一步調查後,公布處理結果。
李淑芬表現的倒沒有那麽激動,恨鐵不成鋼的捶了兒子幾拳,體制裏工作的人,畢竟有幾分沉穩。
李淑芬将張賀翔“請”到一邊,求學校緩些再公布結果,自己丈夫在給省廳領導彙報工作,會盡快趕來學校的。
張賀翔希望他們能盡快,并隐晦的表示,負責這件事情的是副校長婁謹言。
下午,婁謹言先是接到一位老同學的電話,電話裏這位老同學說他和張全民是朋友,也是看着張偉博長大的,這孩子從小乖巧懂事,循規蹈矩,這次的事情肯定另有隐情,學校可以與學生和學生家長多加溝通,詳細了解真實的情況,避免讓好孩子受到委屈。
挂斷電話,張全民緊接着來了電話,希望和婁謹言有一個單獨見面的機會,一來闡述一下從孩子那裏了解到的事情“真相”,二來感謝學校這麽多年對自家孩子的教育和關懷。
婁謹言答應了,兩人約在了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