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啦。”方瑜蹦蹦跳跳的進了家。
“死丫頭,又去哪兒‘瘋’了,一天不着家。”方瑜媽媽用幹毛巾抽打着女兒身上,爲她去除身上的浮土。
“輕點兒,輕點兒。”方瑜扭着身子躲閃着。
“你就‘瘋’吧,你爸整天忙生意不顧家,你也一天天的不着家,都可着我一個人。這個家是我一個人的啊,我是你們家老媽子啊。”方瑜媽媽發着牢騷。
“媽媽辛苦啦,媽媽最好啦,愛媽媽。”方瑜撒着嬌。
“一邊去,就知道嘴上說好聽的。”方瑜媽媽停下手裏的動作,“你就要上初三了,還不抓緊學習。你堂哥可是考上婺州一中啦,你明年要是考不上,看你爸的臉往哪兒放。”
“堂哥考上啦,太棒了,我去找他,讓他請我吃雪糕。”方瑜說着就要掙脫媽媽的手向外跑。
“别動,剛回來就想往外跑。你大伯明天請客,你爸也從烏孝回來。你這兩天老實點兒,小心你爸回來收拾你。你說你個女孩子,整天瘋瘋癫癫的,像個假小子,将來可怎麽辦啊,哪個不長眼的要你啊。哎,我聽說你昨天又把小海給欺負哭啦。”
“呵呵呵,沒有,就是把毛毛蟲放他脖子上了。真沒出息,男孩子還怕毛毛蟲,吓的不敢動,就知道哭。還告狀,以後不和他玩了。”方瑜氣不忿的說道。
方瑜媽媽無奈的看着女兒。
男孩子怕毛毛蟲固然有些誇張,可自己女兒不怕這些東西,也有些說不過去。上次這丫頭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條小蛇,雖然是無毒蛇,也很小,隻有鉛筆粗細,但那畢竟是蛇啊。一般女孩子見了都會連哭帶叫的跑開,女兒倒好,拿在手裏把玩了半天,還放在謝海的鉛筆盒裏。
丈夫和老謝聯手做生意呢,本應該兩家人相互照顧些,臭丫頭卻總是欺負人家兒子。
“以後不許再欺負小海了,人家那是老實聽話,不和你一般見識,你還得意起來了。等你爸回來着,有你好受的。”
“切。”方瑜貌似不在意的揚了下頭,然後向自己屋走去。
“你幹什麽去?”
“學習,不想聽你唠叨。”
“算你還知道怕。”方瑜媽媽好笑的目送女兒進屋。
……
濱海市。
濱海是直轄市,曾經還是冀州省省會。
梁雲将手裏的包放在門櫃上,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下,然後長籲了一口氣。
“怎麽了,媽。”王浩宇從自己屋裏走出來,手裏握着喝了一半的汽水瓶。
“沒事兒,就是有點兒累。對了,薛妍不會轉學來濱海了。”
“爲什麽,韓叔叔連我爸的面子也不給嗎?再說了,薛妍的成績不錯的,雖然濱海和安城不是一張中考卷,但也差距不多,甚至安城試卷難度還要大一些。 滿分七百四能考到六百七十一,已經非常好了,起碼比我去年要強。”王浩宇将汽水瓶放在茶幾上,挨着母親坐下。
“人家自己不辦了,不想來濱海上學了。”梁雲說道。
“怎麽又不來了,不是吳阿姨說要來的嗎?”
“不知道,剛才你小吳阿姨找的我,說薛妍定好在安城上高中了。白忙活,你韓叔叔都答應了。”梁雲遺憾的說道。
梁雲很看好薛妍,雖然隻見過兩次面,但感官很好。相貌不用說,萬裏挑一的模樣,而且金老太太那二把刀的“相面術”,說這丫頭一副“旺夫相”。學習好,懂禮貌,說話也有規矩,看着根本不像小城市出來的。
吳婕的丈夫和自己丈夫共事多年,一個是區委書記,一個是副區長,一直合作的很愉快。而且年輕人前途無量,今日的副區長,明日很可能就是區委書記。
吳婕家是兒子,她這個外甥女正好,如果能和自己家聯姻,說不定還能推“老王”上一把呢。
所以吳敏電話裏說想給女兒轉來濱海上高中,自己才大包大攬的應了下來,覺得這是個機會。
誰知道她在這裏忙的熱火朝天,人家自己倒撤火了。
“沒事兒,不來就不來吧,争取讓她上大學來濱海吧,濱海大學可是全國排的上的,起碼能在前二十。”
王浩宇拿起汽水瓶喝了一口,寬慰着母親。
大概知道母親的想法,薛妍這個女孩子确實不錯,他也挺喜歡。十七歲,正是情窦初開少年慕艾的年紀,漂亮的女孩子很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不過父親從小教育他“戒急用忍”,凡事欲速則不達,而且這個年齡段也不适合耍什麽心機手段。
不着急,還有機會的。
“我聽說曲阿姨對薛妍也很‘用心’。”王浩宇說道。
“曲豔?她算什麽東西,一家子沒個好玩意兒。”梁雲不屑的說道。
“我看你們平時處的關系還行。”
“嗨,場面上的事兒,有多少是真的。”
“呵呵。”
……
易州不是市,隻是個縣,而且還是貧困縣,境内大半是山,還都是石頭山,種不得莊稼。
山坳裏一個小山村,一處農家院。
“哎呀,怎麽又動手了,真是個活土匪啊,下手沒輕沒重的,我看看我看看,哎呀,這個殺千刀的……”
王槐花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臉上一塊青一塊紫的,嘴角還有血。
王槐花十四歲被父親送到了張家,成了張家的“童養媳”,換得五十斤小米和十塊錢。
說是建國後破除陋習,沒有“童養媳”這種東西了,可實際上……老農村裏還是有的,尤其是這種山旮旯裏,鄉裏的幹部一年也來不了一次。
總有人家吃不上飯,不願意多樣一個遲早要“出門子”的閨女。
槐樹本是不詳之木,字面上就是一“木”加一“鬼”,所以槐樹屬陰,有說法,槐樹下不可以埋葬去世的先人,不然鬼魂會附在槐樹上不得轉世投胎。
王槐花的命就很苦,十四歲進了張家門,開始時張家還假惺惺說要“養”她幾年,等女孩子身子長開了,再給他們完婚同房。
結果槐花不到十六歲,就被張小山強行同了房。
之後公公婆婆又是催促着倆人要孩子。
本身歲數就小,再加上自小家裏就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進了張家不但沒有養過身子,還要做數不清的活兒,農活、家務活都壓在了她身上,晚上張小山還要無休止的“折騰”。
這種身體還想要孩子?
就這樣,免不了被丈夫責打,而且是往“死”裏打。
公公婆婆是袖手旁觀,最多就像現在這樣,張小山打累了,出去找狐朋狗友們喝酒去了,他們才會過來不疼不癢的說上兩句話。
婆婆假模假式的說了幾句,走了。
過了很久,王槐花才從地上站起來,一步一挪的走向院子裏的水井旁,咬着牙拎水洗衣服。
洗不完衣服,晚上又會是一頓打,太疼了,她受不了。
手裏動着,王槐花咽下合着血的吐沫,眼神呆滞的看着不遠處的荒山。
山那邊是什麽樣兒的,也會吃不飽,穿不暖,天天被打嗎?
……
魔都,華夏經濟中心。
魔都經貿大學外的公用電話。
“媽,你放心吧,我挺好的,不用擔心。爸的藥不能停,要積極治療,會好起來的。”戴薇小心的安慰着媽媽。
戴薇是東北人,爸爸是伐木工人,還是個小頭頭。小時候家裏的境況非常好,光爸爸從山裏帶回來的“山貨”,家裏就吃不清,小到榛子松子,中到蘑菇木耳,大到野雞野兔,甚至還偶爾會帶一隻“傻狍子”回來。
戴薇的學習成績一直是父母的驕傲,别說在林場裏,就是整個兒呷拉鄉,方圓幾十公裏,那也是數一數二的,所以她才會到魔都這個現代化的大都市來上大學。
可惜,年初的時候,戴維的爸爸被砍倒的樹壓斷了腰椎,這個家一下就垮了。
開始的時候,林場裏還會出錢出力,畢竟是工傷,可慢慢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住院費醫藥費一拖再拖。
林場也沒辦法,單位現在不景氣,幾萬塊錢的醫藥費,吓死個人,即使是林場最輝煌的時候,這麽大的數目也要哆嗦一下,何況現在。
戴薇剛上完大二,暑假都沒有回家,到處打零工,然後将掙的錢省下來寄回家。
也就是在魔都,換個地方根本沒有這麽多打工的機會。
原本想着休學甚至退學,可她爸爸說了,要是敢退學,就死給她看。
“不用,我還有錢呢,夠吃飯,學費我自己能掙。不說了,電話費好貴的,我要挂了。”
戴薇挂斷電話,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一會兒要去見工,不能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夜魔都歌舞廳”,裏面掙錢多,據說還有小費給。
以前不會考慮這種地方,都說裏面烏煙瘴氣的,不好,尤其是對女孩子。
現在顧不得了,她太缺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