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下肚,“李師傅”已經變成了“小李”,關系似乎親近了不少。
宋琦比李焱大不少,别看宋志宏和李恺是同學,其實宋琦今年已經五十一了,宋宏志是他第二個兒子。長子出生就體弱多病,那時候醫療和營養都跟不上,宋琦也還沒有發迹,孩子沒到周歲就夭折了。
“不敢不敢,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李焱誠惶誠恐的站起來,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嘴裏,“确實不錯。”
“來來,小李,我敬你一杯。”周海忠也适時的舉起酒杯。
“不敢當不敢當,我敬您。”李焱連忙又站起來,雙手舉着酒杯跟周海忠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酒杯是三錢的小杯,喝起來倒不怵勁,主要是這場面讓李焱蒙圈。
華夏兩千年的封建統治,造成人心普遍“畏官”,哪怕沒做虧心事,遇到領導也自然而然的産生敬畏感。即使領導“平易近人”,也會不由自主的“惶恐不安”。
“慢點兒喝,一會兒老林來了,小心他‘後發制人’。”宋琦笑着說道。
“那不怕,老林的酒量不行,就是咋呼的歡,真喝起來,我讓他十杯他也不是對手。”
“你就吹吧。”
“呵呵……”
李焱陪着笑,心裏愈發的沒底。
“當當當。”想起敲門聲。
“來了,說曹操曹操到。”周海忠笑着起身開門。
“不好意思,家裏有點兒閑事兒耽誤了,抱歉抱歉。别動别動,李師傅,我坐這兒就行。”林浩東按住正要起身的李焱,順勢坐在他旁邊。
安城機械廠廠長兼書記宋琦,常務副廠長林浩東,副書記兼工會主席周海忠。
機械廠的三大“巨頭”一起請自己吃飯,李焱“感動”的快哭了。
“來晚了,自罰一杯。”林浩東主動給自己倒上酒。
“那個,我陪一個。”李焱趕緊端起杯。
“李師傅一看就是豪爽之人,碰一下。”
接下來幾人推杯換盞,場面十分“融洽”。
“小李啊,老錢要往上動一動了,我準備給你加加擔子。”宋琦說道。
“啊?”
“老錢上來給我做個副手,我這歲數大了,精力有些跟不上。”周海忠附和道。
“哦。”
李焱也想開了,你們說吧,我就聽最後是什麽事就行了,反正我有多大能力我自己清楚。
“你是廠裏的老人兒了,技術方面沒的說,這半年配合老錢工作,管理能力很突出,這也是有目共睹的。老錢上來後,四車間就交給你了。”宋琦繼續說道。
“啊?不行不行,我可不行。您讓我配合領導工作還能湊活,挑大梁我可挑不起來,我真不行。”李焱趕緊推辭。
“這是我們領導班子集體的決定,你是懷疑我們三個人的眼光?我可聽老錢說了,他因爲身體原因,最近幾個月四車間可都是你在負責,我看管理的有聲有色嘛,比原來強了不少。這證明你很有能力,隻是沒有放到合适的位置上。現在給你合适的崗位,就是讓你有更大的空間發光發熱。”林浩東說道。
“不是,三位領導,我就是個中專生,這個中專文憑,還是湊巧趕上的,文化層次太低了。”李焱慚愧的說道。
“文化低算什麽,文憑高的庸人有的是,我們更注重的,是你的能力。我是當兵的出身,我也沒什麽文化,咋了,當年在部隊的時候,我們團長隻會寫自己名字,照樣把阿三打的落花流水。”
周海忠是轉業幹部,參加過六十年代初對阿三國的戰争。因爲一直服役,轉業後才成的家,三十多歲上才有的周磊。
“不是,我是真不行。你們看着誰合适都行,我肯定積極配合新主任的工作,更努力,更認真。”李焱還在依托。
再有一年半自己就要“停薪留職”離開機械廠了,這要是成了中層幹部,到時候可怎麽走啊,死活就不幹了?。
“不讨論了,幹部的提拔工作可不是開玩笑,我們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反複斟酌的,一緻認爲接下這個擔子,你是最佳的人選。希望你再接再厲,帶給我們不一樣的驚喜。”宋琦一錘定音。
“……我考慮一下。”
李焱真想把自己要走的事情說出來,琢磨了一下,還是沒講出來。
“不用考慮了,就這麽定了。你也要爲四車間的職工們想一下,你以爲我們做這個決定是貿然的啊,我們可是調集了四車間一多半工人的意見,大家都認爲由你來擔任車間主任,他們更有信心,更有盼頭。
群衆的意見是要尊重的,這是民意,你忍心讓他們失望嗎。”周海忠說道。
“……那……好吧。”
李焱不得不答應下來,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領導求着你當官,多大臉啊。先幹着吧,到了明年再說。
“哎,這就對了嘛,來,喝酒喝酒,幹了。”林浩東端起酒杯。
……
“所以說,機械廠效益不好,是我們能力不足嗎?是我們不努力嗎?是我們做幹部的不合格嗎?”宋琦說道。
“肯定不是,别人我不說了,老宋,你是這個,”林浩東豎起大拇指,“上任這麽久了,我就沒見你按點兒下過班,晚上八九點了,辦公室的燈還亮着呢。”
“别說老宋了,老林你也一樣,跟客戶喝酒都喝住院了。爲什麽,還不是爲了多拉幾張訂單,讓廠裏多些效益啊。小李,你說,這樣的幹部還不合格嗎?”
“合格,合格。”
“來,爲合格的幹部幹一杯。”
“幹,幹。”
……
“我也想給職工們漲工資啊,我也想給大家發獎金啊,可沒訂單啊,效益不好啊,沒錢啊,我能怎麽辦,你們說,我能怎麽辦?”宋琦說道。
“是啊,咱們機械廠的工資标準,在安城幾個大廠裏算倒數了,一個月就二三百塊錢工資,别的屁也沒有。人家化纖廠,一個普通工人,每個月工資就四五百,還有獎金,沒法兒比呀。職工們怨聲載道,他們能怨我們,可我們去怨誰啊。”周海忠眼圈兒都紅了。
“拉訂單拉訂單,咱們廠這生産設備都老舊了,誰會把訂單給你啊。要是喝酒能解決問題,我喝吐血都行。小李,咱們做領導的沒這點兒犧牲精神,那就不是個好領導。”林浩東說着端起酒杯和李焱“強行”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是,是。”
……
“生産設備換不起啊,咱們沒家底兒,上面給的那點兒錢,還不夠維修費呢,我能怎麽辦,我也想讓大家多掙點兒,把日子過好點兒,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不是我想就能行的。”宋琦說道。
“我有時候也想,再有幾年就退休了,管不好我不管了還不行啊,大家都這麽湊活着,好歹還能有口飯吃。可是不行啊,我在工會辦公室坐着,那些工人們找上門來,可憐巴巴的跟我講家裏的困難,說的聲淚俱下,聽得我心裏抽筋般的疼。”周海忠終于落下了眼淚,眼淚滴在酒杯裏,混着酒一口喝了下去。
“要我說,換什麽設備,有那投資,還不如上一個新項目。小李,你說是不是,咱們有人、有技術、有場地,再有了合适的項目,準保能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林浩東再次“強行”和李焱碰了一下杯。
“對,對。”
……
“小李啊,我聽說,你朋友那裏,有個冷藏車的生産項目,正在找合作方,是嗎?”宋琦問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