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喽,是你徒弟嘛,我理解。”
“……畢竟才二十五,連個媳婦都沒娶呢,真報了警,以後……”
牛通還有個惡習,賭博,所以李焱照顧他,給他找“私活兒”,讓他掙錢,但他沒攢下什麽積蓄,自然沒有哪個女人能看上他。再加上牛通的老娘,那就是個奇葩。
“我感覺,事情不會像你想的那麽簡單,麻煩還多着呢。”李恺又說道。
“啥意思?”李焱不解的問道。
“咱們假設……”
“别假設了,好好說話。”李焱心有餘悸的看了兒子一眼。
“好好好,不假設。那你猜一下,這件事情的後續會怎麽發展?”
“我哪兒猜得出來。”
“那我幫你猜。”李恺看了一下手表,“現在是五點,最晚六點,牛通就會找到便民店去,進門後會當着衆人的面下跪磕頭,乞求你的原諒。”
“沒什麽可原諒的,做了這種事情,我以後不會再認這個徒弟。”李焱肯定的說道。
“因爲便民店裏人多,你礙于面子不會趕他走,隻能聽他說。”李恺沒接父親的話,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說着。“他會避重就輕,隻承認自己确實是騷擾蔡阿姨了,動動嘴動動手而已,别的不會提。車間裏老爺們兒和女工打打鬧鬧也是正常,這個罪名不大。而你呢,怕真相說出來,對蔡阿姨影響不好,自然不會反駁他。”
“……”
“如果你還是無動于衷,他接着就會去蔡阿姨家,名義上是請求蔡阿姨原諒他,實際上是污蔑蔡阿姨勾引他,将這事兒鬧的蔡阿姨公公婆婆知道,逼着蔡阿姨不得不妥協,主動來找你大事化了。你剛才也說了,畢竟沒有得逞,又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大家都有台階下,牛通暫時也算躲過一劫,然後再積極表現一番,無論是對你這兒還是在工作上,短時間都會做的非常好……”
“行了,我餓了,回家吃飯。”李焱皺着眉将煙頭扔掉,開門坐到駕駛座上。
“哦。”
打火啓動車,李焱扭頭對李恺說了一句話,“我發現你這孩子……挺沒意思的。”
“哦。”李恺笑了笑。
到了便民店,李焱就去幫忙做飯,讓自己忙碌起來。
而李恺則找來常大龍,對他耳語了一番。
常大龍點點頭向外走。
等飯做熟了,大家圍坐在一起剛要吃,牛通就來了,還不到六點。
牛通進門就跪下,一邊給李焱磕頭,一邊訴說自己的“委屈”,将“師母”劉鳳芝整蒙了。
李焱很在乎師徒情的,當年爲了潘得福不惜跟老廠長争辯,不知道今天爲何因爲一件小事卻發了大火。
車間裏工人素質低,開玩笑不注意分寸,劉鳳芝也是知道的。化纖廠以女工爲主,占到百分之八十,有時候老女工逗新來的小電工,也是“沒羞沒臊”。但都還知道個尺度,所以她不相信牛通這麽個“孩子”,能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
于是就在一旁勸解。
已經被兒子打過了“預防針”,所以李焱根本不搭理牛通。見他賴着不走,李焱将筷子一放,自己走了。
正主兒不在了,牛通隻能給劉鳳芝訴了一會兒“委屈”,在得到師母“一定會勸勸你師父”的承諾後,才灰溜溜的離開。
這個師父絕對不能“丢”。牛通比一般人清楚師父的“家底”,每個月幾十萬的進項,便民店這種讓人羨慕嫉妒恨的“産業”,在李焱家隻是小意思。這個萬元還是個“戶”的年代,李焱家的财富,在整個安城都能數得上。
當然,他清楚自己的分量,師父的财富再多,将來也不會留給自己,人家有親兒子。但手指縫裏随便漏一點兒,也足夠他逍遙快活了。
想定了,牛通向蔡小麗家走去。
臭娘們兒,今天我認栽,等緩過這口氣來,我他媽找人“輪”了你。
“蔡小麗,我……”到了蔡小麗家門口,牛通清了清嗓子,剛一張嘴,角落裏跳出來幾個彪形大漢,其中一個嘞着他脖子捂着他嘴,其餘的人擡起他的四肢,帶着他從門口消失。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打開院門,伸出頭來左右看了看,胡同裏空無一人,然後又關上門,蹦蹦跳跳的回了屋子。
“奶奶,沒人找媽媽。”
“哦,奶奶老了,可能是聽岔了。去叫爺爺和媽媽,咱們吃飯。”
蔡小麗婆婆笑着對孫子說道。
其實她心裏跟明鏡似的,兒媳剛才在自己房間蒙着被子哭呢,兒子死後,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不是寡婦找是非,是非從來都是“主動”找上來的。
兒媳婦命苦,這兩年委屈大了。
……
“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知道我是誰嗎?”牛通色厲内苒的叫嚣着。
這裏是地下防空洞,雖然他沒來過,但聽說過,子弟學校的孩子們經常鑽到這裏來玩。
“呦呵,看來還是個大人物,說說吧,你是誰啊,報出名号來看能不能吓到我。”爲首的人嬉皮笑臉的看着牛通。
“我看你們也是街面上混的,潘得福知道吧,潘瘋子,西郊這片兒的老大,那是我師兄。趕緊把我放了,不然沒你們好果子吃。”
“哎呦,吓死我了,”一個馬仔站出來說道,“潘老大我們當然知道,不過我們可沒聽說他老人家有什麽師弟。”
“潘老大在機械廠的時候,是李焱的徒弟,我也是李焱的徒弟,我們當然是師兄弟。李焱知道嗎,外面的冷庫和運輸公司都是他的,那裏面的人可都是混過的,你們敢惹我,小心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曹尼瑪的,”馬仔給了牛通一個大嘴巴,“做潘老大的師弟,你也配。”
帶頭人制止了馬仔,對牛通說道,“小子,你得罪人了,那個院子周圍三十米之内,不許你靠近,再發現一次,就不會這麽輕松放過你了,起碼要留下條腿。”
說着從兜裏掏出把彈簧刀來,在牛通大腿上比劃了比劃,然後抓起他右手,在手心上用力一劃,鮮血“滋滋”的冒出來。
“老實點兒,别把我們惹急了。”
說完帶頭人一揮手,幾個人直接走了,留下牛通自己痛苦的哀嚎。
第二天,李焱一上班就進了車間主任辦公室。
他也認識剛子,當剛子給李恺“彙報工作”時,他就在旁邊,
跟兒子猜想的一般無二,雖然牛通沒能見到蔡小麗。
兒子做事喜歡防患于未然,沒讓他們見面,是怕牛通“歇斯底裏”,什麽話都敢說,坑了蔡小麗。
錢一昌納悶的看着“大義滅親”的李焱,實在搞不懂這番操作。“故意破壞生産設備,勒索職工錢财”,确實夠開除的,不過都是“自己人”,其實還可以“挽救”一下的。比如調去别的地方,“三産”不行,可以去鍋爐房啊,實在“不足以平民憤”的話,讓他去清潔隊。
開除的話,工人身份就徹底沒了,這個處理結果非常嚴重。
見李焱不願意往深裏說,錢一昌直接簽了字。周書記和宋廠長都“關照”過自己,要大力培養李焱。
上面已經給錢一昌留了位置,不要有多餘的擔心。
其實錢一昌倒希望李焱接自己的班,然後自己去廠部做個工會副主席。自己歲數大了,還是适合輕松些的工作,何況待遇還高了半級。
而且這幾個月,車間裏的事情有李焱操持,自己過得不要太舒服。
由李焱拿着去走流程,處理意見報到廠部,一路綠燈,不到十點,關于開除牛通的通報,貼到了廠公告欄和家屬院公告欄。
牛通上班後一直在找李焱,試圖做最後的挽救,但已經來不及,直接被保衛科長帶人架出了廠。
似乎塵埃落定,但緊接着大院裏就傳播開流言:
四車間調度長李焱,與女職工蔡小麗存在不正當男女關系,被徒弟牛通發現。牛通出于正義感準備舉報李焱,結果李焱提前下手,虛構罪名對其進行栽贓,将牛通開除廠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