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老天爺嫉妒這麽幸福的家庭,兩年前蔡小麗的丈夫意外失足,從天車上摔了下來。十九米的高度,又正巧落在銑車機器上,連句遺言都沒留下就走了。
之後婆婆哭瞎了雙眼,公公的身體也是每況日下,要不是還有個孫子讓他們惦記着,估計也就跟着去了。
家裏的生活重擔全部壓在了蔡小麗身上。公公雖然有退休金,但機械廠發的那點兒退休金還不夠老倆每月的醫藥費。婆婆是農村出來的,沒有工作,也就沒有退休金,所以蔡小麗每月216工資,隻能勉強保證一家人的基本生活。
李恺不認識蔡小麗,四車間上上下下小三百多人,即使他跟着父親來過幾次,也不可能都見過,何況是一個整天隻知道“趴”在機器上工作的車工。
這些是蔡小麗自殺後,李恺從父母的“閑聊”中了解到的。
當然還有别的渠道,因爲蔡小麗死後,她的事情在大院裏傳的沸沸揚揚,無論男女老少都會說上幾句。衆口一詞都是講蔡小麗不知廉恥,水性楊花,該死,死得好。
李恺記得當時問過父親,孩子的爸爸是誰?爲什麽大家隻說蔡小麗,卻沒人去批判這個讓她懷孕的男人。
父親當時隻是說查不出來,大家都沒見過蔡小麗和哪個男人過從甚密。當然,後面還帶上一句“小孩家家的,打聽這個幹啥”。
估計父親也是不好解釋,好像從古至今,這種事的“責任”都在女方,男人嘛……
呵呵,呵呵,呵呵呵。
蔡小麗死後,也再沒有聽說過她公公婆婆和兒子的消息,仿佛突然就人間蒸發了。
估計也不會過得太好。
李恺突然想到,前世裏蔡小麗自殺是在今年的六月份,也就是李恺參加中考的前幾天。當時“知情人士”說蔡小麗已經顯懷了,兜不住沒臉見人才自殺的。
按時間推算,我去,極有可能是牛通這個雜碎的種。因爲今天要不是他跟父親及時趕到,這王八蛋肯定就得手了。
“小蔡,你說,怎麽回事兒。你放心,我絕不會偏袒這個畜生。”李焱和顔悅色的看着蔡小麗。
蔡小麗已經穿好了衣服,戰戰兢兢的站在李焱側邊。
“師父,師父,我是冤枉的,你聽我說……”牛通膝行到李焱跟前,抱着李焱的大腿慌亂的哀求。
李恺擡腳又将他踹回“原位”,看桌子上放着一根壓領料單的厚鐵條,就抄在手裏,指着牛通吼道,“閉嘴,現在不想聽你說,真他媽惡心。”
蔡小麗“噗通”跪倒在李焱面前,“李工,李主任,不是我,我沒有勾引他……”劫後餘生,蔡小麗聲淚俱下。
“小蔡,不能跪,快起來快起來,小恺扶你蔡阿姨起來。”李焱不方便,隻能支使李恺将蔡小麗扶起來。
“蔡阿姨,你放心大膽的說,隻要你說的是事實,我爸絕不會袒護這個人。你不要害怕别人怎麽威脅你的,我爸是什麽人品,你也是這個車間的老人兒了,應該清楚。”李恺一邊将蔡小麗扶起來,一邊說道。
蔡小麗先是嚎啕大哭了一番,才抽抽搭搭的将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丈夫去世後,蔡小麗就經常被車間裏的工人“騷擾”,有年輕的,也他媽有上歲數的。三百多人的車間,總會有些不要臉的東西,欺負人家孤兒寡母。
先是言語上的撩撥,後來發展到動手動腳,牛通就是其中之一。
蔡小麗也反抗過,這些人不但沒有收斂,旁的人看到了也大多說她水性楊花耐不住寂寞,尤其是那些上歲數的中老年婦女。所以蔡小麗能躲就躲,盡量不跟這些人發生交集,隻是埋頭工作,家裏還指着她的工資過日子呢。
牛通以爲蔡小麗膽小怕事,更加肆無忌憚,甚至變本加厲。他利用手中的“權力”,處處刁難蔡小麗。蔡小麗負責的機器出現故障,他就拖延修理,甚至直接命令“下屬”故意修不好機器。後來李焱接到生産組長報告,知道車間裏因爲機器設備維修不及時,已經影響了生産,就命令牛通必須盡快完成維修任務,否則他這個維修組長就不要幹了。
于是牛通就使“陰招”,修理蔡小麗負責的機器時,故意留下隐患,甚至還制造新的隐患,讓她的工作斷斷續續的,多次出現不合格産品,根本完不成任務量,還向生産組長反映,是蔡小麗技術不熟練,操作不規範才造成這種情況的。
機械廠雖然早已經沒有獎金了,但生産任務量還是和工資挂鈎的,蔡小麗上個月隻領到百分之七十的工資,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
牛通還威脅她,說他的師父李焱,現在是宋廠長的“紅人”,在車間裏也是二号人物,馬上就要升四車間的車間主任,以後他就是四車間的“太子爺”,敢告狀,就讓她沒飯吃。
如果蔡小麗從了他,不但這些事情都會解決,他還會從其他方面給她些“照顧”。
蔡小麗當然不同意,再苦再窮,她也不能不顧廉恥啊,她還有兒子呢,以後讓孩子怎麽做人啊。
今天李焱下了“死命令”,必須将機器完全修好,不管什麽原因,再出現故障,牛通的維修組長就不要做了。
牛通知道自己這招兒不能再用了,就通知蔡小麗下午過來盯着機器維修,否則以後出現故障,維修組概不負責。
于是就出現了李焱他們看到的一幕。
“你大爺的,”李恺氣笑了,走過去給了牛通一個大嘴巴,“你是‘太子爺’?這是詛咒我該死啦。”
“師弟師弟,我胡說的,我滿嘴噴糞,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别跟我一般見識。”
其實真要是對打起來,李恺在體力上未必能勝過牛通,不過技巧上牛通完全不是對手,畢竟這半年多,李恺從嚴祿那裏也是得了些“真傳”的。
但牛通現在哪裏還有别的心思,一心隻想着讓師父消氣,沒有師父照顧,自己的維修組長肯定當不成了,能不能繼續留在四車間都兩說,那就沒法混了。
自從當了這個維修組長,随着師父的“步步高升”,他的日子過得不要太舒适,尤其是“拉大旗扯虎皮”,隻要報出李焱徒弟的名号,别說工人,其他車間的主任都會給三分面子。
所以這個師父絕對不能“丢”。
“行了,小恺,先饒了他吧,”李焱看着牛通,失望到了極點。
徒弟不争氣,他不怕,既然認了自己這個師父,随便拉上一把,也不會讓他受罪。雖然工廠裏涉及不到“師徒傳承”,但大家都對這個名分很重視,師父照顧徒弟,徒弟“孝敬”師父,甚至給師父養老的都有。
但是人品壞了,這個徒弟就要不得了,更何況他還打着自己的旗号“爲非作歹”,這在古代,妥妥就是“坑爹”的纨绔。
“牛通,小蔡說的屬實嗎?”
“師父,不能怪我啊。我是沒把持住,可她整天在車間裏扭來扭去的,擺明了就是在勾引男人,我還是個光棍兒,根本扛不住這娘們兒勾引啊。”牛通繼續辯解。
“我就問你,這些事情,是不是小蔡說的那樣,你給我扯他媽什麽裏根楞。”李焱氣急敗壞的吼道。
“就是,你也别做思想彙報了,你就說事實情況是不是這樣的。再不老實我們就直接報警啦,你跟警察彙報思想去吧。”李恺插言說道。
“是是是,是我錯了,蔡姐,我錯了,您原諒我,我不是人,我就是個畜生,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饒了我。”牛通先是一個勁兒的向蔡小麗磕頭,接着又轉身向李焱磕頭,“師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千萬别生孩兒的氣,氣壞了您,孩兒隻能以死謝罪了。”
李焱苦笑了笑,站起身。他不想再理這個徒弟,一句話都不想聽他說。
“小恺,扶着你蔡阿姨,咱們走。”
“好。”李恺關了正在錄音的随身聽,扶着蔡小麗,三人向外走去。
“師父……”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