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灰白的頭頂少了好幾绺頭發,“罪證”散落的棉襖上到處都是;“婦女主任”一樣被薅了頭發,而且臉上脖子上還有一道道抓痕,畢竟大院裏中老年婦女的戰鬥力非常強悍;“民兵排長”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實在是不敢動,稍微有點動作,就會扯得蛋疼;而那個挨磚的“爺們兒”,也坐在地上不動,他現在依舊恍惚中,眼前時不時的還冒着金星。
衆怒難犯,魏所長隻能将直接當事人帶回所裏,“楊樹林四傻”、張偉、張偉姑姑、李恺和聞訊趕回來的張聯合----張偉的父親。其他的“圍觀群衆”訓斥了幾句就讓她們回家了。
“先說說你們的身份。”魏長信問“楊樹林大傻”。
“俺是慶都縣磐石鄉楊樹林村的村委會主任魏永福。”“楊樹林大傻”自報家門。
“你叫什麽?”魏長信“噌”的站了起來,旁邊陪審的兩名警察轉過身去捂着嘴“嗤嗤”的直樂。
“魏永福。”魏永福聲音洪亮的又報了一次姓名。
魏長信氣的滿臉通紅,咬着牙又坐了下來。
“所……所長,我肚子不好,去趟茅房。”一名民警申請去廁所。
“所長,我也是,肚子不好,憋不住了。”另一名民警也舉起了手。
“滾,趕緊滾。”魏長信看着兩名下屬,恨不得把他們踹出去。
怪不得魏長信鬧氣,他父親就叫魏永福,而且前兩天才來所裏看望過大家,。
兩名民警慌忙跑出了審訊室。
“介紹信。”魏長信壓了壓心中的郁悶,向對方要身份證明。
“沒……沒帶。”魏永福羞愧的回答。
“那你怎麽證明自己的身份。”魏長信畢竟是老警察,又是所長,所以很快調整好情緒,進入工作狀态。
“你可以給俺們村打電話,俺們村的人都知道俺。”魏永福忙不疊的建議到。
“說電話号碼。”
“******”
電話是村裏會計接的,經過交流,也确定了四人的身份。
“你們到機械廠家屬院幹什麽來了?”
“這娘們兒是俺們村的,破壞計劃生育政策,懷了二胎,俺們要把她帶回去處理。”
“什麽處理?”
“把這娘們兒帶回去堕胎、絕育,罰款,交不起罰款就扒房,操,老子還他娘的讓她蹲牢房。”魏永福說着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那你們就進入到别人家裏打砸搶?”
“操,她不跟俺們回去,俺們隻能采取強制手段。”魏永福理直氣壯地說道。
“首先,你們村委會沒有執法權;其次,違反計劃生育政策,隻是一般違法,我們這裏沒有接到必須配合這種工作的通報;而且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責任人會被罰款和開除公職,至于别的處理方式,我們這裏沒聽說過;再有,無論她最終怎麽處理,這都不是你們在别人家裏打砸搶的理由。”
魏長信慢條斯理的給對方講政策。
“操,俺們鄉裏就是這麽規定的,你們必須配合俺們工作。”
“這好辦,你讓你們鄉裏給俺……呸,我們市局發個協查函,然後市局蓋章後再轉給我們,我們才能協助你們工作。”
“操,那俺們就先把這個女人帶回去,回頭讓鄉裏跟你們聯系。”
“那不行,你們的協查函沒到我這裏之前,這個人你們不能帶走。”
“操,那你們給俺看好了這臭娘們兒,俺下次來,要是看不到這臭娘們兒,你們要負責。”
“我負的着責任嗎,你還命令我?”魏長信怒了,什麽東西,跟我這兒“巴巴”的,你就是一個小村長,他娘的還是慶都縣的,跟我這兒耀武揚威,“協查函沒到之前,這事兒我們派出所管不着。”
“操,那俺們現在就回去,你們等着。”魏永福又摸着頭上滲血的地方,恨恨地說道。
“你們現在還不能走,現在說說你們入室搶劫的事情吧。”魏長信看着眼前的“傻波一”,嚴肅的說道。
“入室搶劫?你不要給俺們扣帽子,俺們是入室了,但是俺們沒搶劫。”魏永福據理力争。
“不能聽你們的一面之詞,我們會協同受害方進行定損,丢失的,損壞的,會給你們一個清單。在沒有搞清楚之前,你們不能離開這裏。”
“操,你這是誣陷。你可以搜身,俺們啥也沒拿。”魏永福急眼了,他們留在這裏,那娘們兒肯定要跑,就他娘白忙活了。
“報告,我要舉報,他們确實破壞财物了,我有證據。”李恺在一旁插嘴,并舉着一個搪瓷缸子。
魏永福瞥了一眼搪瓷缸子,不屑的說道,“操,一個破缸子,俺賠就是了。”
“破缸子?恐怕你們賠不起。”李恺說着将搪瓷缸子遞給魏長信,“魏所長您看,這是張叔叔參加工作後,廠裏給他發的獎品,你看這上面印的紅字,‘優秀青年突擊手’,據我所知,張叔叔對這個缸子視若珍寶,上次張偉用它喝了口水,張叔叔差點兒沒把他打的吐血。”
普通的搪瓷缸子,估計一直在箱子底層收着,才拿出來用,裏面的茶垢還隻是淺淺的一層。現在側面被摔得掉了渣,尤其是“傷口”竟然将整個“優”字嗑的殘破不全。
“啊……我的寶貝呦,這是我的榮譽啊,這是我的命啊,狗娘養的,我弄死你。”張聯合看到殘破的缸子,如同受到侮辱般瘋狂的撲向魏永福,薅住對方脖領子就要動手。
“住手。”魏長信趕緊抓住張聯合的手,制止他的攻擊動作。
嗯,不錯,雖然表演的痕迹比較重,但真情流露,讓人感同身受。
這是李恺安排好的,當時遠遠看到魏長信他們騎着自行車過來,李恺就特意給張聯合交代了,讓他以這個搪瓷缸子爲借口,大鬧特鬧,目的就是把這四個“傻缺”留在派出所多些時間,然後讓張偉姑姑趕緊離開,不用像小品《超生遊擊隊》裏說的那樣,“吐魯番”、“長白山”的全國亂跑,去石門市就行,到時候既好聯系也好接濟。
計劃生育政策的大方向誰也改變不了,即使楊樹林村做的過分,但全國都大同小異,要想保住這個孩子,就得向外跑,等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強行給婦女做流産隻能說是沒人性,但孩子生下來你要是再弄死,那就是謀殺了。
而且李恺并不是反對計劃生育政策,特殊時代的特殊政策,就像多少年後國家又鼓勵生二胎,都有其必要性。他隻是反對這幫人的手段,尤其是他們還打了張偉。
爲了加大事情的嚴重性,李恺去張偉家找到這個掉在地上的搪瓷缸子時,還特意在門框上用力嗑了兩下。
“魏所長,這可不是個簡簡單單的缸子,他代表着張叔叔的成功和榮譽,是他拼死拼活努力工作才得來的。也許張叔叔生活的動力都寄托在了這個缸子上,現在缸子損壞了,張叔叔可能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我五爺爺有一塊志願軍一等功臣紀念章,誰要是把它弄壞了,我五爺爺敢找把獵槍‘突突’了他全家。”
魏長信看着李恺誇張的“表演”,心裏有些好笑。他大概明白李恺的意思了,也願意配合着演戲。一來是這個村主任的名字取得太惡心人,二來從開始說話就趾高氣昂的,你一個村幹部跟我這兒裝什麽蒜,咱們兩個單位有關系嗎?你級别夠嗎?
“看來确實很嚴重,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這裏面蘊含的意義遠遠超過了它本身的價值。這樣吧,你們自己想想要怎麽賠償,我也向上級領導請示一下,有結果之前,你們隻能在這裏呆着。”
“那不行,你必須讓俺們回去。”魏永福當然不幹。
“不願意啊,那好辦。小李,小曹,給我進來。”魏長信叫剛才出去的那兩名警員。這二位一直就在門口候着呢,剛才出去也是怕所長尴尬。
“到。”
“到。”
“這四個人,涉嫌損壞他人财物,尋釁滋事,打架鬥毆,侮辱警務人員,先拘留起來。”
“俺沒侮辱警察?”魏永福還在争辯。
“你剛才滿嘴‘操’‘操’的,不是侮辱是什麽?”
“俺那是口頭語。”
“等等再解釋吧,先進去清醒清醒,就不這麽嘴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