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下午五點左右都會來老宅,看看二老晚上準備吃什麽,問問有沒有事情需要解決。
李森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僥幸保住命後,身體一直很虛弱,所以二老對他關照的要多一些,這個兒子也是最聽李老太話的。
但即使這樣,李森家也是兄弟幾個裏條件最差的。
李森受二老關照,他的媳婦兒子并沒享受到,反而因爲李森的“聽話”讓她們有了更多負擔。比如臘月三十去李垚家大掃除的事情,别的侄子都是偷懶耍滑能躲就跑,隻有李愉和李悅一絲不苟的去完成任務,因爲李森不允許他們偷懶,即使上午幹不完,中午回家吃了飯還要接着去。
所以李森的媳婦兒子對李振江夫婦和李垚的怨念最深,隻是以前二老鎮得住場子,她們敢怒不敢言。
“掀桌”事件後,李森媳婦和李愉李悅如久旱逢甘霖,揚眉吐氣了許多,對李森的支使明顯懈怠,尤其是這幾天讓他們來給二老請安,都是置若罔聞。倆兒媳婦更别說了,對這個公公都不如原來尊重。
除了過年過節和二老壽辰,老宅今天最熱鬧。人多,所以李恺也下了功夫,整了四涼八熱十二個菜,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土豆泥做了兩份,一份是把花生米、核桃仁和芝麻炒熟後碾成小顆粒,又加上少許精鹽攪拌均勻,再均勻的灑在土豆泥上。這份沒有放蜂蜜,李老太有糖尿病,吃蜂蜜不好。
另一份是用新鮮的桔子。桔子是喬祥棟車隊從南方帶回來的“孝敬”,青皮的桔子,口感很酸。現在還沒到桔子上市的季節,這是早熟的品種。把桔子擠出汁水來,放入蜂蜜攪拌均勻,再澆到土豆泥上。這份适合孕婦吃,毛曉玲肯定喜歡。
時間倉促,硬菜隻有紅燒帶魚和紅燒肉,不過其餘的大多也是肉菜,還算豐盛。
劉鳳芝陪着笑臉勸了半天,李老太才“勉爲其難”的嘗了一口,發現味道還湊活,就又吃了幾口。
毛曉玲吃的倒是很上口兒,不過她“腸胃不好”,吃了一會兒又開始幹嘔,李悰隻好把她扶到了西屋。不過幾分鍾後李悰又回來了,舔着臉對大家“嘿嘿”了幾聲,把酸甜口兒土豆泥端走了。
沒有過分的喝酒,除了李森,他似乎有點兒借酒澆愁的意思,二兩的酒杯,别人才見底兒,他已經滿上了第三杯。
等吃的差不多了,李振江咳嗽了一聲,站起來說道:“我吃好了,你們繼續。孫子,吃飽了嗎?吃飽了扶爺爺出去走走。”
李恺正在聽李森發牢騷,突然發現大家都在看他,才想起被李振江叫“孫子”的,隻有自己,就趕緊站起來。
“吃好了,爺爺,我來扶您。”
屋裏靜了下來,直到爺孫倆走出屋子,才恢複了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李老太指着土豆泥,眼角看着劉鳳芝說道:“這個,花生碎太少。”
“好辦,我這就給你加點兒花生碎。”劉鳳芝端着土豆泥去了廚房,心裏想着,還好臭小子早有準備,做的花生碎多,放得少,剩下的留在了廚房。
李老太看着劉鳳芝樂呵呵的出了屋子,突然覺得這個兒媳婦其實也還湊活。
她很惱火自己有這種感覺,不知道是因爲李恺那天的強勢表現,還是李振江這兩天的悉心“教導”,或者劉鳳芝本來就沒有那麽“壞。”
當然,李老太依然不認爲自己有錯,還是劉鳳芝的錯,以前也是她讓自己誤解的。
“爺爺,咱們去哪而轉轉?”出了院門,李恺問李振江。
“就在村裏随便走走吧。”
“好嘞。”
爺孫倆漫步在伴山屯,晚上七點多,正是散步納涼的好時候,幾乎走上幾步就能碰到人。李振江頻繁的和人打着招呼,還将李恺這個孫子向人介紹。
李恺不是在村裏長大的,平時回來的也不多,原本沒什麽熟人,今天這一圈下來,也算有知名度了。
不知不覺爺孫倆來到甜水溪畔,垂柳瑩瑩,溪水潺潺,蛙聲陣陣,還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讓人心曠神怡。
“你們今天過來,我很高興。”李振江看着溪水,突然說道。
“我爸那天回去就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做事沒分寸,傷了您和奶奶的心。要不是因爲東西準備周全需要時間,他第二天就要帶着我過來給你們賠罪的。”
“呵呵呵呵,别替你爹說話了,他做不出那麽果斷的事情。”
“怎麽會呢,真的,騙人我是你孫子。”
“哈哈哈哈,你不騙人也是我孫子。”李振江笑了笑,轉過頭看向李恺,“我這四個兒子,老大穩當,老二憨厚,老三雖然有些頭腦,但心眼少,不會算計人,也不愛懷疑人。你爹腦子還算活泛,但他有個毛病,性格太實誠,念舊念親情,做事情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他即使想回來看我們,也要再等幾天,而且隻會是他自己來。像今天這種拖家帶口大張旗鼓的場面,他做不出來。”
李恺沖着李振江豎起大拇指,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你不錯,爺爺以前對你注意的不多。”
“怪我,也不常回來。”李恺趕緊表示歉意。
“老三當上村長的那些主意都是你出的吧。”
“不算吧,我就是提了幾個建議,具體事情都是三伯自己琢磨的。”
“老三從小到大除了當兵那幾年,一直是窩在村裏,沒那麽多見識,讓他做事情可以,想事情就難爲他了。”
“呵呵。”
“你很聰明,新社會,沒那麽多講究了,要是在過去,就你的腦袋瓜子,妥妥是下一代‘家主’的人選。”
“呵呵呵,‘皇太孫’啊,那可不敢當,别到時候成不了朱瞻基,卻成了建文帝。”
“哈哈哈哈哈哈……”
李振江上過私塾,還走過西口,在武城闖蕩了多年,所以李恺說的人名典故,他還是知道的。
李振江大笑了良久才繼續說道:“不要忌恨你奶奶,說起來是我這些年有些縱容她了。”
“不會的,有點兒怨氣而已,咋說得上恨呢。”李恺趕緊申辯。
“你奶奶年輕時候非常不容易,當時我不在家,她不但要忙地裏的活計,還要伺候你太爺爺太奶奶,還要照顧你大伯,你二伯。你太奶奶的性情不好,你奶奶沒少受氣,但她從來不敢忤逆老人,左鄰右舍都誇她是個賢惠的好媳婦。”
“是啊,老輩子都是這樣兒,要不怎麽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呢,辛苦半生,幸福一世。”
“臭小子,哪兒來的這些怪詞兒。其實你奶奶年輕的時候還是很有見識很有眼力的,看事情準得很。我是四六年從武城回來的,在外面闖蕩了八九年,還是有些積蓄的。那時候你太爺爺太奶奶都已經過世了,手裏的這些錢,我就想着用來買些地。
土地啊,那就是咱們莊稼人的命,攢錢買地是每個人的願望。可你奶奶死活就是不同意,我倆還大吵了一次,最後地也沒買成。可過了不到兩年,就證明你奶奶是對的,我差點兒造成大錯。”
李恺驚奇的看着李振江。大錯?多大錯?買地咋還錯了?換成自己也會買地,當然不是用來種,可以建廠啊,做糧食加工或水果加工,靠着富陽山,小富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