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紅旗面紅耳赤的看着劉至善出去,死命咬着牙,娘的,你等着事了了的,我整不死你。
“你也回教室吧。”郭紅旗瞥了一眼徐強。
徐強沒說話,慢慢轉身,然後肢體如同僵硬的機械般磨磨蹭蹭的走出門,他要回哪裏呢?教室嗎?他不敢,剛才的場景他現在想起來心裏還不停的哆嗦,他知道自己完蛋了,自己對于宋志宏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沒用處的人不值得挽救,沒準兒爲了自保,他還會把自己抛出去背鍋。
怎麽辦?怎麽辦?
與其說徐強是在走,不如說是在蹭,鞋底都沒離開路面,就這樣蹭着走。
“你不是說這個李恺家就是普通工人家庭嗎,怎麽後台這麽多,咱們失算了。”郭紅旗心有餘悸的拍着大腿。
“我……也沒想到,他平時也沒有什麽突顯的地方……除了學習好。”宋志宏是有些害怕,自己的一時沖動,可能給父親出了個很大的難題,而且父親已經告誡過自己,是自己太自以爲是了。
娘的,你這種情況,整天玩什麽低調,太他娘害人了。
“他剛才跟你說了什麽?”
“啊?沒……沒什麽,就是告訴我,他已經知道了一切。”宋志宏沒有告訴郭紅旗那句話,他不确定那句話的重要性,也不确定郭紅旗在自己父親心裏的位置,所以他要先告訴父親,然後由父親做決定。
郭紅旗看着宋志宏,知道李恺說的不是這内容,但宋志宏不想說,也随他吧,畢竟現在撓頭的是他,一會兒撓頭的是他爸,自己是個小角色,背不了多少傷。
“你回家吧,把情況和你爸聊一下,我一會兒也去拜訪宋廠長。”
“……嗯。”
回到班裏宣布了放學,李恺特意留到了後面,又囑咐了苑鐵柱幾句,才和常大龍三人走出校外。
教室門口站着劉至善,見李恺給自己打招呼,很是欣慰的笑笑,不由自主的揉了揉他的頭發。
對這個學生他是非常的滿意,成績好,待人熱情,有正義感,既不嫌棄貧弱,也不畏懼權富,接近完美的好學生。作爲一名老師,能碰到一個這樣的學生,這輩子也知足了。
“放心吧,劉老師,郭紅旗不敢把您怎麽樣的。”李恺對劉至善說。
“切,臭小子,老師要你安慰呀,即使怎麽樣,老師也不懼。”
李恺向他伸出了大拇指,劉至善笑着在他背後拍了兩下。
校門外,苑大志站在三輪車旁,手裏拿着不知從那裏撿來的木棍,雙眼鷹隼般的盯着走出校門的學生,生怕漏掉自己的兒子。剛才在換啤酒的路上,一名初二一班的學生“熱情”的跟他說了苑鐵柱在學校被懷疑偷錢的事情,苑大志當下就怒了,老苑家再苦再窮,幾輩子都沒出過占人家便宜的事兒,誰想到讓自己兒子開了先例,這人可丢大了,而且這要是真的,兒子這輩子就毀了。
盛怒之下,苑大志蹬着三輪就奔向了學校,路上順手撿了根木棍,足有小孩兒手臂粗。
走出校門的學生自覺地繞開他,在他面前形成天然的甬道,膽子大些的,走出五六步的距離,又轉身停下,等着看熱鬧。
“小兔崽子,給我滾過來。”
終于看見自己兒子露頭了,苑大志怒喝一聲,還把木棍用力揮了揮。
苑鐵柱驚懼的站住,下意識的向後退,甚至想奪路而逃。
李恺見狀趕緊迎上去,擋在苑大志面前。
“苑叔叔,你怎麽來了?”
“李恺,你躲開,我要打死這個丢人現眼的東西。”苑大志氣急敗壞的就要往前沖。
“苑叔苑叔,誤會,都是誤會。”李恺一看就明白了怎麽回事,趕緊把他抱住。
“誤會,什麽誤會,你别攔着我,今天必須要教訓教訓他。”
“苑叔,”李恺加大音量,“教訓他也别在這裏,咱們換個地方說,柱子是被冤枉的,你沒搞清楚就動手,會冤枉人的。”
“冤枉,我怎麽會……冤枉?誤會?真是誤會?”
“真是誤會,你還不相信我呀,再說了,我今天騙了你,明天你也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柱子還是要挨打,完全沒必要。”
“到底怎麽回事?”苑大志收起了木棍,這個時代的家長對好學生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就像後世對有錢人家的孩子。
“咱們換個地方說。”李恺推起一邊的三輪車,帶着苑大志離開校門口,常大龍和苑鐵柱遠遠地跟在後面。
轉到一個人稀的小胡同,大家聚到一起,李恺才把剛才的事情跟苑大志大概說了一下,一些特殊的内容就忽略了,隻是說徐強把錢放錯了地方,碰巧苑鐵柱無意中接觸了徐強的外衣,所以鬧了誤會,現在誤會解除了,錢也找到了,跟苑鐵柱完全沒有關系。
苑大志這才放下心來,又憤憤不平的罵了徐強幾句,大概意思就是說徐強長了個狗腦子,自己錢放什麽地方都搞不清,害的自己兒子被誤會啥的。
危機解除了,衆人散去,苑大志讓兒子坐在三輪車的車幫上,蹬着車回家了,情緒大起大落,他今天也沒心思繼續換啤酒了。
李恺無奈的對常大龍說:“這爹當的,脾氣也太急了,差點兒柱子就被楔一頓。”
常大龍酸澀的笑了笑,“柱子爸很在乎柱子,是爲他着急。”
“是呀。走,回家,不然咱爸也該着急了。”
“嗯,回家。”這次常大龍臉上流露出真正的笑意。
這個胡同有些偏僻,是鍋爐房和職工浴池之間的小胡同,而且還是個死胡同,所以平時人迹罕至。不過正因爲如此,這裏囤積了厚厚的一層楊絮,白花花的一片,人若趟着走過,楊絮會随着飄起,讓人如臨仙境,煞是好看。也有頑皮的孩子,會劃根火柴将它們點燃,楊絮非常易燃,瞬間就能燃燒殆盡,往年曾經因爲孩子淘氣發生過幾次小型火災。
楊絮飄揚的景象維持不了幾年了,再過個五六年,安城市容就開始整頓,更換綠化樹,随處可見的白楊樹,隻兩年的時間就成了過去式,被梧桐樹和槐樹取而代之。
要點兒什麽呢?雖然直接受傷害的是苑鐵柱,但這件事明顯是在針對自己。不可能不痛不癢的放過他們,那樣他們會誤以爲自己好欺負,保不齊什麽時候就再給自己來一把。
給老爸謀個位置?按照前世的記憶,八月底宋琦就能上位,到時候提拔老爸一下,還是很簡單的。不過老爸那性格,不适合做領導,尤其是做國企領導,還不夠受罪的。
要錢?自己家現在不差錢,按韓叔叔的性格,他是不會虧待自家的,到了十一月盧布開始大跌,他起碼會給個幾千萬讓自家花花,而且家裏還有那些“寶貝”呢,等上十幾年,都是天價的玩意兒。
最不濟還有彩票等着自己呢,所以說,自己這輩子都用不着爲錢這種無所謂的東西發愁,這也是今天自己毫無顧忌的底氣。
剩下的就是如何帶着兄弟們走上美滿幸福的康莊大道了。
李恺樂呵呵的想着,拐出胡同,正好經過緊閉大門的供銷社門市部。
嗯,這是個不錯的地方,值得考慮。
……
送走郭紅旗,宋琦手裏“把玩”着那個“錢包”,真的是撓頭了。
“你再把他讓你帶的那句話說一遍,最好把語氣也帶上。”宋琦對兒子說道。
“嗯,他說,‘蘭陵機械廠那筆賬,如果高廠長那邊兒知道了,還是來得及補救的。’”宋志宏學着李恺輕描淡寫的口氣。
“嗯。”
麻煩了,蘭陵機械廠的事兒,是自己給對方準備的緻命一擊,運籌了半年多,最多再有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掀桌了,想不到突然出了這麽個茬口。
那個孩子是怎麽知道的,這件事一直進行的非常隐秘,自己這邊隻有林副廠長和财務的譚科長知道,當然還有市委裏的老同學。老林和自己榮辱相關,他是不會洩密的,如果事情敗了,他的下場不會比自己好;譚科長?不可能,多年的老下屬,這點兒信任還是有的;蘭陵那邊的人?他們圖什麽?自己開出的條件足夠優厚了,老高給不出更好的了。
是誰呢?
宋琦感覺身後仿佛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随時能洞悉自己的一切。
“這就是你說的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知己不知彼,這是做事情的大忌,我給你說過的話,你完全沒放在心上,我很失望。”
“老宋,很嚴重嗎?”馮雲棉擔心的看着宋琦。
“……說不好,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現的纰漏,這是最要命的。不敢瞎猜,猜錯了滿盤皆輸。關鍵是我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麽要讓一個孩子出面,這是看不起我還是在刻意地挑釁呢。可即使是挑釁也不應該讓個孩子來呀,到了這個層次,做事情不應該這麽不懂規矩啊。他們還把這個東西讓中間人送過來,這又是在變相的示好。到底是敵是友還是單純的意外?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那怎麽辦?”
“等,隻能等,等對方提要求,他們張了嘴,我才能判斷是哪裏的疏漏,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誰,妨礙了誰的利益,該怎麽補救。”宋琦長歎一口氣,實在是想不出是誰這麽不按套路出牌。
“志宏,你明天邀請這位同學到咱家來做客吧,就說一些都可以談。如果還有别人,不方便來……他們定時間、定地方,我随時恭候……态度要好。”
“……是。爸,對不起。”
宋琦揉了揉兒子的頭,寵溺的說:“沒關系,吃一塹長一智,你還小,慢慢學,切記凡事不要急躁。”
“我知道了。”宋宏志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不停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