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李悰說着就到西配房開始動手。
李恺湊過去問:“五哥,翠奶奶我知道,百福爺和紅梅奶奶是誰呀?”
翠奶奶是五爺的妻妹,名義上的,因爲翠奶奶的姐姐玉奶奶隻是和李前進訂了婚,後來李前進參加了八路軍,跟着部隊轉戰四方,玉奶奶一直在家鄉等着他。可惜天不佑人,在李前進轉業前兩年,玉奶奶病逝了。後來李前進一直沒結婚,把劉家人也始終當親人。
“百福爺是軍烈屬,唯一的兒子在西南打仗時犧牲了;紅梅奶奶是困難戶,年輕時就守寡,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兒子,也娶了媳婦,結果大前年兩口子出門打工的路上,大客車翻車,倆人都沒了。還好有個小孫子,不然紅梅奶奶不死也得瘋了。”李悰解釋道。
“嚯,這紅梅奶奶夠慘的。你等我一下,我去問問五爺剩下的肉怎麽安排,咱們一次弄清。”
李恺先回了西屋,從自己帶的東西裏翻出來一袋糖,這是帶過來準備給五爺過年招待人用的,先挪用一下,明天再買,來得及。
糖是雜拌的,裏面有高粱饴、玉米糖、花生牛軋糖、酸三色……還有幾塊酒心巧克力糖。
“爺爺,一會兒五哥去紅梅奶奶那兒,把這個帶上呗,她家不是有個小孫子嗎。”
“嗯?糖?”李前進看了看李恺又看了看糖,欣慰的笑了,“好啊,帶上吧。”
“那剩下的肉怎麽處理,您還有人要送嗎?屋裏熱我怕放不住,外面我又怕被耗子叼了。”
“沒人送了,剩下的一會兒咱們都給它腌上,我指揮,你動手,咋樣。”
“沒問題,五哥出去咱就開始幹。”
門洞裏有一輛三輪車,平時很少用。李悰把分好的東西抱到三輪車上,雪後村裏的路不好走,爲了東西不被颠混,他還用幾塊磚把三份東西分隔開。
李悰走後,李恺他們就開始準備腌肉。
安城腌肉的過程不算複雜,比其他地方要簡單的多,不用蒸煮,也不用晾曬,純粹就是用鹽腌制:把肉切成十公分左右的方塊;按十斤肉一斤鹽的比例把鹽放進熱鍋裏翻炒,翻炒時加上花椒、辣椒、香葉和小茴香籽,鹽炒至微微發黃即可;把涼好的鹽和備好的肉搓到一起,要搓均勻,縫隙裏也要塗滿鹽;找一個洗刷幹淨的罐子,在罐子底部鋪一層炒好的鹽,搓好的方塊肉放入壇子碼放整齊,碼好一層撒一層鹽,都裝完就行了。
首先需要一個罐子,李前進說東配房裏好像有一個。李恺翻騰半天才在角落裏找到,罐子高三十多公分,罐口直徑二十公分的樣子,罐身橢圓,上面是藍色花紋,許是年代久了,顔色暗沉了些。
李恺把罐子清洗幹淨,用衛生紙把殘水吸幹,放在陽光下晾曬。清洗幹淨的罐子雖然略顯陳舊,胎色灰黃,但在陽光照射下卻熠熠生輝,尤其是上面的圖案,顔色青翠濃豔,很是引人注目。
“爺爺,這個罐子是哪裏來的?祖傳的?”李恺隔着窗戶問東屋的李前進。
“啊?罐子?啥罐子?”
“就是你讓我找出來的這個罐子,挺漂亮的,是咱們家老輩子傳下來的嗎?”李恺抱着罐子進了東屋。
“哦,你說這個東西呀,咱們家往上數八代都是獵戶,哪有這東西傳下來。這是你爹搞來的。”李前進看了一眼罐子說道。
“我爸?他從哪裏搞來的,這東西看着可不一般呀。”李恺蹲在李前進面前。
李恺現在腦子裏浮現的是一個駭人聽聞的名詞:青花瓷。不是李恺懂這個,實在是前世青花瓷的拍賣價格太恐怖了,達到“億”爲單位的元,而手上這個東西跟李恺見過的圖片有八九成神似,不由得起了僥幸心理,萬一呢。
不奢望是元青花,明青花也行呀,應該不是清朝的,清朝的瓷器圖案都比較熱鬧,單一色彩的少。
自從“淘寶”得了那些東西,李恺對此類物品興趣大增,沒别的原因,這玩意兒放上十幾二十年,是真值錢呀。
“那是六幾年,記不清了,你爹也就十五六歲吧。那時候不止農村,城裏也是供應緊張,大部分城裏人都吃不飽飯,也餓死不少人。比較起來咱們這兒還要好一些,有山有水,勉勉強強的,還能湊活着活下去。咳咳,你爹小時候也是個不安分的,經常上山摘點兒核桃大棗,抓個山雞兔子,偷摸到城裏的‘黑市’去換錢。”李前進慈祥的笑着,撫摸着李恺的頭,仿佛眼前是那時候的李焱。
“城裏人糧食不夠吃,很多人也沒餘錢,你爹就換些糖票、油票或者工業卷什麽的。這個罐子就是他換回來的,說是跟一個老太太換的,說罐子可以腌雞蛋用,可那時候哪有雞蛋可以腌呀,就一直扔在牆角,倒是盛過幾回糧食。這次要不是說腌肉,我都想不起來這個東西了。”
“爺爺,咱不用這個腌肉了,我再去小賣店買個壇子吧。”
“喜歡呀。”李前進笑着問。
“喜歡,感覺這個東西不凡,腌肉糟蹋了。”李恺點點頭。
“喜歡你就留着,這是你爹搞來的,按理說就應該是你的。可惜了,不知道你喜歡這東西,當年抄‘陳大富’的家,抄出來的瓶瓶罐罐多了去了,都讓鄉親們分了,我一件沒留。現在也不好找了,京都那邊來過好幾回人收購這種東西,差不多的都賣了,沒賣的估計也不會出手了。”
“那行,那我就收起來了,我趕緊去買個壇子。這東西沒蓋兒,本來就不方便用。”李恺抱着罐子就回了西屋,也藏在了闆櫃裏。
常大龍剛去集市上買了一趟香葉和小茴香籽,又被派出去買罐子。
東西準備齊全了,腌制沒什麽難度。常大龍回來時,炒鹽已經涼了,倆人又忙活了一個來小時,圓滿完成任務。
“爺爺,咋别的村都殺豬了,咱們村也沒動靜呀。”李恺做了幾個廣播體操動作,伸展腰肢。
“殺豬呀,小寒大寒,殺豬過年,都是這幾天殺年豬的,村裏統一組織,早點兒晚點兒的差不了三兩天。”
“殺着呢,村委會前面的平地上支了三口大鍋,殺半天了。”推着三輪車進院的李悰接茬,邊說邊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送禮還有“回禮”,車上是翠奶奶給的年糕、粘窩窩,紅梅奶奶給的捏成小豬小兔子的花饅頭,百福爺給了一大包栗子核桃棗。
“真哒!已經開始了嗎?”李恺驚喜的問。
“嗯,下午就開始了,不過現在殺豬匠好像吃飯呢,等一會兒才會接着殺。”
“好嘞,趕緊熱飯,大龍,一會兒去看殺年豬呀。”
“嗯。”
“行,吃了飯我也跟你們去。”李悰也說。
李恺瞟了眼堂屋的座鍾,還不到五點,先吃晚飯吧。
午飯還有剩菜剩飯,簡單熱熱就能吃,就算這樣,吃完收拾完也快六點了。
李恺他們來到村委會“廣場”時,天已經大黑了。場内豎立着三根木杆,木杆頂部挂着從村委會延伸出來三根電線,線端接着200瓦的白熾燈大燈泡,照的場地内明如白晝。燈泡正底下是竈台,一共三個竈台,竈台上大鍋裏的水“咕嘟咕嘟”開的正歡。竈台旁都站立着兩個大漢,一個手裏拿刀,一個手裏拎桶,身上穿着皮革的圍裙,腳下踩着雨靴。
不遠處已經有三頭豬被擡着入場,其中恰巧有二伯家的豬,綁着“豬蹄扣”,中間穿過一根木棍,由李愉和李悅兄弟倆前後擡着。李家兄弟隻有二伯家養了豬,另外幾家不是緊着幹副業忙不過來,就是嫌棄養豬埋汰,畢竟豬這東西外表雖然憨厚,但衛生習慣确實不容樂觀。
農村的豬圈,大多是連着廁所的,人的排洩物就是豬口中的“美食”。想象一下,人在廁所裏排洩,排洩物順着坑道流入豬圈,豬在下面“大快朵頤”,你在上面“嗯嗯”的排的舒暢,豬在下面“哼哼”的吃的痛快……
……
二伯家豬養的膘肥體壯,足有二百二三十斤的樣子,在這三頭豬中顯得格外威武霸氣。但也隻是體格上顯得霸氣,氣勢上就完犢子了,它似乎知道自己即将迎來的歸宿,嘴裏“嗷嗷”的叫着,聲嘶力竭,扭動着身軀試圖阻止繼續前行。
好容易到了屠宰架旁,豬意識到這就是自己的“刑場”了,掙紮的更加兇猛,身軀瘋狂的搖擺,根本放不到屠宰架上,有一次竟然掙脫了束縛,要不是後肢被李愉死死地拉住,豬可能就脫離死地,遁迹山林了。
不得已又上來兩個幫忙的,才勉強按住了“抽風”的豬。
殺豬匠用一隻膝蓋壓着豬的脖子,将鋒利的尖刀對準豬脖子動脈處,毫不遲疑的捅了進去。豬抓狂般憤怒的扭動,嘴裏凄慘的哀嚎,圍觀的人群不由得嘴角流下了同情的“淚水”。
二娘将一個鋁盆放到對着豬傷口處的地上,盆底撒了點兒細鹽,将傷口滋出的豬血接住,并用筷子不停地攪動。豬血加鹽攪拌,能加速凝固,而且凝結的“血豆腐”顔色鮮亮,似果凍般Q彈。
幾分鍾後,豬安靜了,再沒有力氣掙紮,隻是嘴裏還不停地發出“不服,不服”的聲音,漸漸地歸于平靜。
等豬放幹淨血後,殺豬匠又在豬後蹄處割開一個小傷口,用一根鐵棒捅進去前後左右的搖晃。鐵棒拔出後,一旁的“屠助”,就是殺豬匠助理,立刻湊上去對着形成孔洞的傷口使勁兒吹氣,死豬肉眼可見的膨脹起來,形成一個大豬泡。
李恺看着不由心生敬佩,這肺活量太牛了,換自己吹個十來下就得缺氧昏迷。
氣吹足了,“屠助”起身拎起鐵桶,從大鍋裏舀出半桶滾燙的開水,均勻的倒在死豬身上,然後用刮刀開始給豬褪毛。褪毛是個細活兒,“屠助”幹的認真細緻,邊邊角角甚至褶皺處都照顧到,很快死豬就變成了溜光水滑的死豬。
接下來就又是殺豬匠的活兒了,他将死豬開膛破肚,把裏面的心肝脾肺腎大腸小腸膀胱什麽的一一剖出來,仍在一旁的大木盆裏。
清理完内髒,殺豬匠又将豬頭卸下,再沿着豬脊将死豬一分爲二,整個屠宰過程就算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