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節課間時,張老師找到李恺,給了他一個備課本,内容是初一到初二上學期的布列語語法及題型,還附帶他自己編寫的兩張布列語語法例題卷子,雖然用處不大,但很是感動,更沒臉松懈了。
十點半,父母還沒回來,李恺決定睡覺,昨天特殊情況,休息的晚,今後一定要養成良好的作息。
睡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人悄悄進了房間,緊接着另一個人也跟了進來。
“回來啦?”李焱的聲音。
“嗯,你怎麽還穿着工作服呢?進家也不知道換衣服,一股子機油味兒。”
“我也剛回來,不是去三哥那兒修機器嗎,修好了又去五叔那兒看了看,回來的有點兒晚。”
“五叔身體咋樣兒?”
“還行,就是這幾天有點咳嗽,吃着藥呢,過兩天我抽時間帶他去醫院看看。你吃點兒啥,我給你做。”
“不費事了,再吵到兒子,不是還有面包嗎,我吃一個就行了。”
“那行,我再給你沖杯麥乳精,幹吃面包噎得慌。對了,這個給你。”
“啥呀?”
“幫三哥廠子修機器給的三百塊錢。”
“給的錢?三哥那兒不都是給紙嗎?還說呢,前兩次給的那兩三輪車衛生紙,我送了好久才散出去。
“呵呵呵,以後不會了,現在都是給現錢,有人跟三哥提議的,也不算違規。”
“你留着吧,有點事兒花着也方便。”
“管錢這種小事兒,别找我,我隻負責掙錢。”
“看把你能的。”劉鳳芝嗔笑着說。
“噓,我們過去吧,别吵到兒子。”
“嗯,我拿上面包。”
劉鳳芝摸索着從案闆邊上拎起面包袋子,兩個人蹑手蹑腳的走了出去。
李恺嘴角上揚,無聲的笑着,真好,這一家子。
…………
時間過得很快,在李恺和薛妍的帶動下,小團體成員學習熱情高漲,大家都很努力,即使李恺安排的學習強度有點高,大家也沒怨言。
轉眼就過了六天,不管學生們樂不樂意,期末考試如約而至。
期末考試一共要考語文、數學、布列語、政治、曆史、物理和化學七門,其中語文和數學滿分是120分,其餘五科滿分是100分,總分740分。
考試用了兩天時間,老師們閱卷也很快,晚上都會加班,所以12号下午,成績就都出來了。
李恺年級第一。
李恺的考試成績震撼了初二所有的任課老師:數學、物理、化學都是滿分,其他學科也是接近滿分的高分,布列語更是破天荒的考了85分,總分竟然達到712分,超過年級第二名28分。
這個成績是機械廠子弟學校有考證的曆屆同期無可争議的最高分。
其他小團體成員的成績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薛妍順利超過宋志宏,兩分優勢奪取了班級第二年級第三的名次。
新成員江霞也從班級後十名飛躍到班級中遊。
李恺倒沒有太興奮,心裏想着考試結束了,有些事情可以試着解決了。
13日上午,教室裏各科老師輪番登場,除了留下本學科的寒假作業,就是對李恺不住嘴的誇獎;
班主任發完成績單,李恺又被拉出來展示了一番,獎狀和獎品不要錢似的發,“優秀班幹部”、“優秀團員”、“三好學生”……林林總總的發了十三個獎狀,誇獎的話讓李恺都有些難爲情。
最後公布了開學日期,又囑咐了大家幾句,就算放寒假了。
操場一角,李恺找來常大龍。
“這回又是因爲啥呀?”李恺用右手拇指輕輕撫了撫常大龍剛結痂但還滲着血絲的嘴角。
“小虎腦門撞了個大包。”
“因爲你呀?”
“算是吧,我在做飯,顧不上他,我……媽沒留神,小虎往外跑,撞門框上了。”
“那爲什麽打你呀?”
“我爸說我要是早點兒做好飯,就能看孩子了,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常大龍的聲音很沉悶。
“大龍啊,我們都知道你過的很不好,可這也太過分了,你們家那兩個……兩位……長輩,這是不拿你當人啊,你才十四歲,好家夥,家務活兒全包,還不讓你吃飽,穿暖,”李恺捏了捏常大龍身上薄薄的舊棉襖,“再經常沒事兒找事兒的就打你一頓,沒有任何理由,這都什麽玩意兒呀。這種鬼日子,你還打算跟他們繼續過呀,到什麽時候是個頭兒?留在那個家裏,有勁嗎?”
“啊?當爹的打兒子不是天經地義的嗎,還要理由呀?”
“我……”李恺無奈的看着詫異的常大龍,很郁悶。
“你見誰家父母沒事兒打孩子玩兒呀,你看建軍家……”
李恺停住話,這個參照例子不好,沒有可比性,安建軍家父親這邊一個叔叔兩個姑姑,母親那邊一個舅舅一個姨,巧合的是,五家生的都是女孩子,受國策制約也不允許再生了,所以兩千頃地裏一根苗兒,安建軍“光榮”的成爲兩個家族的團寵。這個唯一的寶貝男孩兒,被溺愛的已經沒有底線了,怎麽可能挨打,說實話,安建軍平安長到這麽大,沒長歪,已經算是奇迹了。
“那個……你看小文兒家……”
李恺又停住話,這個參照例子也不合适,陳文母親改嫁後,就跟二婚的男人離開了安城,再沒有和這邊有任何聯系,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陳文他爸一年在家的日子兩手加上兩腳就能數的清,陳文倒是想挨揍,可沒人操作呀。
“那……那個……鐵柱家……”
這個參照例子就更沒價值了,因爲苑鐵柱是被他父親揍過的,雖然每次都是因爲鐵柱犯錯。
鐵柱父親是水泵廠工人,高小(類比後來的小學五、六年級)畢業,文化層次低,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教育理念,雖然也算講道理,但講的是他的道理。
“你看我家吧,”無奈之下,李恺隻能自己上了,“你什麽時候聽說過我平白無故的被父母教訓過?”
“沒有。”常大龍笑了,雖然笑容中飽含着羨慕,但看得出,他是發自内心的爲李恺感到幸福。
“就是嘛,一對合格的父母,真正疼愛自己孩子的家長,教育孩子是講道理的,絕對不會輕易就對孩子拳腳相加的,更何況是沒緣由的動手,你家那兩個,是在洩憤嗎?娛樂活動嗎?”
“你命好,投生在好家庭,我不行,我……我也沒辦法,畢竟是我爸。我親媽不在了,他又娶了後媽,現在又有了個弟弟,我已經多餘了,是個累贅……這就是命,我命不好,怨不得别人,”常大龍的聲音又沉悶了,眼圈紅紅的,“趕上可這樣的家,隻能認命。不過等我再長大些,我能掙錢了,他們也就會對我好些的。”
“憑什麽呀,他們虐待你,刻薄你,羞辱你,打罵你,你還得忍着,将來還要掙錢給他們,奉養他們,孝順他們,這是獎勵嗎,鼓勵他們繼續變本加厲的磋磨你,苛待你?”
“那我能怎麽辦?”
“走,離開他們,離開那個家,咱不受他們的虐待。”
常大龍震驚的看着李恺,反應不過來,李恺的辦法在他的認知裏絕對是驚世駭俗的,“離開?……我不敢,會被人們罵死的。再說,離開了之後又能怎麽樣,我才十四歲,即使不上學了,總要吃飯吧?即使睡大街,總要穿衣吧,想掙錢,去哪裏也沒人會要,撿破爛一天也換不了幾毛錢,總不能去當個小混混吧。那樣的家,我起碼有飯吃有衣穿,離開了,連十天也活不過去。這就是命,胡思亂想沒有用,忍忍也就過去了。”常大龍哽咽地說。
“什麽狗屁的命,命運這東西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憑什麽要被别人操控,你不反抗,他們就會變本加厲,因爲你的愚蠢,你的顧忌,你的無助,你的懦弱,讓他們覺得,欺負你,虐待你,是理所當然。他們可以認爲這是你的命,你不能。
你還有我們,我可以幫你,你來我家,你知道的,我爸媽一直挺喜歡你的,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多養你一個完全沒問題。”聽常大龍又說出這種宿命論的話,李恺心裏不由得一陣翻滾,眼眶發酸。
“班長,我謝謝你,你已經很照顧我了,不能總麻煩你,更不能連累叔叔阿姨。我想好了,再過幾年,等我18歲了,我就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大不了我去南方打工,聽說那裏有很多廠子,好多人都去那裏打工的,我可以離他們遠遠地。”
上一世,常大龍就是18歲技校畢業後,和家裏爆發了一次強烈的沖突,然後與那個家決裂的。可現在算起來還要等四五年,李恺是絕對不想讓他繼續遭這幾年罪的。
“常大龍,沒人能教你如何過一生,我們終究隻是旁人,沒有切身的感受,隻能提些建議,搭把手,希望你能過得好一些。但是,究竟要不要做,怎樣做,根本上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意願。”
“不麻煩了,怎麽說,他也是我爸。”常大龍想了足有兩三分鍾,才小聲說。
“你呀……”李恺無奈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