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歸去

看着大家暧昧的眼神兒,江濤索性打開了免提。

“你在和誰吃飯呀?”一個稚嫩的女童聲傳了出來。

“爸爸在和朋友們吃飯呀,有一位爸爸的好朋友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啦。”

李恺想起來了,這是江濤的女兒,是開放二胎之後生的,今年四歲多。

“哦。”

“過兩天爸爸帶這位伯伯來和你玩呀,爸爸這個朋友做算術可厲害啦,總是考一百分。”

“……嗯,我知道啦,是那個算術總是第一,布列語總是倒數第一的伯伯,你跟我說過的。”

江濤尴尬了,因爲李恺在用受到侮辱的目光怒視着他。

“那個……晴晴乖呦,該睡覺啦,再睜開眼睛,爸爸就在你身邊啦。”

“嗯……好吧,爸爸,你也要乖呦,媽媽說你不可以和陌生阿姨講話呦。”

“……好的呀,不過爸爸這裏沒有陌生阿姨。”

“爸爸拜拜。”

江濤挂了電話。

李恺手指有規律的輕敲桌面,“解釋一下吧,我布列語什麽時候考過倒數第一。”

“我就是說你布列語不如數學好,小孩子嘛,誤會了誤會了,嘿嘿。”

“你這是污蔑,我布列語能有多差,高考我可是考了93分的,算起來也是及格啦。”

“你可拉倒吧,那是人家薛妍天天盯着你學才提高的好不好,高一的時候布列語老師看見你就歎氣。”于浩有發言權,高中他也在市一中。

“我去下洗手間。”薛妍突然站起身,向洗手間走去。

“哥,我給你說個事兒。”看着薛妍走進洗手間,楊靜探身越過薛妍的座位,湊過來悄聲跟李恺說。

“嗯,你說。”

“那個……那個……”

“什麽事呀,吞吞吐吐的。”李恺樂了,伸手輕揉着楊靜的頭頂。

“哎呀,别鬧,頭發都亂了。”楊靜拍掉李恺的手,“我就是客觀的陳述一個事實,沒有任何引導思維的意思。”

李恺笑着看楊靜。

“就是……薛妍不是結婚五年才離婚的,她結婚第二天起兩個人就分居了,分居了五年才離婚。”

“啥意思。”

“字面意思。”

“爲什麽?”

“具體不是很清楚,不過薛妍每年6月7号都會回來安城,有時候會來找我,也不讓告訴别人。有一次聽到她打電話,隐約聽到對方說……說薛妍不跟人家同房。”

“我就和你說一下,你不要告訴别人。”楊靜看薛妍回來了,趕緊縮回自己的座位。

李恺聽得有些蒙,這些話的信息量太大,而且6月7日,這是個什麽日子,似乎有些印象。不同房,就是說沒有真正的事實婚姻,爲什麽?

“該我了,”薛妍回到座位,沒有坐下,直接端起酒杯,有些打晃兒,但神色決然,“李小恺,我敬你,我也要謝謝你,謝你什麽呢?太多了,我想想……

初一的時候,我第一次來例假,你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給我纏在腰間,讓我避免了尴尬;初二的時候,我數學成績差,你每天放學給我補習,把我從班級十八補到年級第一;初三的時候,我體育中考不達标,是你補考時在我身邊陪跑,讓我的800米測試險險的突破了達标界限;高一的時候,晚自習我胃痙攣,是你背着我跑了37分鍾趕到醫院,讓我得到及時救治;高二的時候,我爸媽每天都吵架,是你陪在我身邊,安撫我情緒,督促我學習,讓我的成績沒有受到影響;高三的時候,我放學騎車摔傷了腿,是你每天載着我上學、放學,中午幫我打飯,讓我的腿及時恢複,順利參加高考。”

衆人安靜的聽着,其實兩人的事大家都有過猜測,還得到過于浩的佐證,倆人高中時确實走的很近,但當事人都沒承認過。

薛妍幹了手中的酒,再倒滿,嗓音沙啞的繼續說,“高考結束填報志願的時候,我說我喜歡你,是你,你說不應該浪費我的高考成績,應該到更好的大學裏學習,如果四年的異地,我還能堅持這份喜歡,我們就在一起。我相信你,我開開心心的去了濱海。可四年後呢,我告訴你,我堅持住了,我還是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李小恺,該你兌現承諾了,可你呢,你說你一直就是把我當妹妹,從來沒對我有過别的感情。你騙我——”

薛妍又幹了手中的酒,再倒滿。三錢的小杯,薛妍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了,分酒器就滿過三次。

“薛妍妍,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李恺試圖搶下薛妍手中的酒杯,可薛妍躲閃着不讓他如願。

“我沒醉,我還能唱歌給你聽呢,新歌,好喜歡這首歌,

填不滿半排觀衆的電影

直到散場時突然亮起燈

字幕定格在某某出品和發行

我目送他們行色匆匆

像個自不量力的複讀生

完不成金榜題名的使命

命不是猜剪刀石頭布的決定

那麽任性

我吹過你吹過的晚風

那我們算不算相擁

可如夢初醒般的兩手空空

心也空

我吹過你吹過的晚風

是否看過同樣風景

像擾亂時差留在錯位時空

終是空是空

數不完見證許願的繁星

沒靈驗誰來安慰壞心情

十字路口閃爍不停的信号燈

有個人顯然心事重重

三個字隻能說給自己聽

仰着頭不要讓眼淚失控

哪裏有可以峰回路轉的宿命

我不想聽

我吹過你吹過的晚風

那我們算不算相擁

可如夢初醒般的兩手空空

心也空

我吹過你吹過的晚風

是否看過同樣風景

像擾亂時差留在錯位時空

終是空是空

……”

薛妍閉着眼睛輕唱着,聲音越來越低,淚水順着臉頰不停地滑落到毛衣,酒杯,地面……

唱不下去了,薛妍睜開眼,沖李恺笑着,“你說09年是你最後一次見過我,可我不是。

10年,你在伊盛軒吃飯,我坐在牆角的位置看着你;11年,你在培訓班教課,我在窗外看着你;12年,你在鐵柱店裏修車,我在馬路對面的車裏看着你;13年,你在你的超市收銀,我在門外的樹後面看着你;14年,你在家裏透過窗戶看着池塘裏的荷花,我在對面的樓裏看着你;15年,你在步行街買衣服,我跟在後面看着你;

16年,我看不到你了,你去找你的兒子和他媽媽去了,巴川呀,好遠呀,我還怎麽去偷偷的看着你。”

薛妍再一次幹了手中的酒,“你們在一起了,我也應該和他們一樣,給你們送上祝福……可我做不到……我說不出口……就是聽着他們說……我的心……都好疼……好疼……”

薛妍終于支撐不住了,手中的酒杯和分酒器掉落在地上,人被搶步上前的李恺抱住。

“下輩子……不要……跑那麽遠……太遠了……我就……看不到你了……我不要……看不到你……不要……”薛妍癱軟在李恺的懷裏,喃喃的說。

“楊靜,馬娟,你們四個先把薛妍送回去,楊靜今天你費心,就住你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周磊叮囑着。

“放心吧。”楊靜和馬娟從李恺懷中接過薛妍,一左一右攙扶着慢慢向外走,梁有财拿着薛妍的外套和肩包,和苑鐵柱緊跟在後面。

李恺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分酒器,許久後,端起還有一半酒的分酒器,直接灌到嘴裏。

“那個……今天就到這裏吧,十點多了,我們撤?”周磊試探的問。

“撤。”李恺站起身,頭蒙了一下,晃了晃,往外走。

剩下的人除了周磊,都過量了,常大龍和安建軍更是已經醉的睜不開眼了,大家踉踉跄跄的相互攙扶着走出了煌佳。

“我和……浩哥……送恺哥回賓館……你們都回家吧……明天聯系……”江濤大着舌頭說。

“你倆都喝多了,能不能行。”周磊穩着身形,他也喝的不少,嘴上還算清楚,其實也走不穩了。

“你看不起……文化人咋地,”于浩攬着李恺的肩膀,“要不咱……找個地方……接着……”

“行吧,行吧,你們慢點,注意安全,記得給家裏打電話說一聲。算了,還是我打吧。”

“啰嗦……”江濤背對着揮了揮手,攬過李恺另一個肩膀,三人簇擁在一起,磕磕絆絆向馬路對面走去。

“你們說……我是不是……挺……草蛋的……”李恺閉着眼。

“誰呀……你啊……你……想多了……都是……造化……弄人……”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我……已經……很努力……想做好……還是……沒做好……我能……拿她怎麽辦……真想……回去……重來一遍……不讓她……受傷害……誰都……不受傷害……好多遺憾呀……”

“回去?能回去,我就回……明朝……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多牛逼……”

“我去商朝……做人皇……”

“李恺小心——”

随着周磊的驚叫,李恺睜開眼,一道耀眼的氦氣燈光從路口猛拐過來,瞬間到了面前。

“好疼……”李恺記憶的最後一眼,是在半空中,身邊飄着江濤和于浩,漆黑的蒼穹劃過三顆閃亮的流星。

…………

“……昨天晚上十時三十分鍾許,本市勝利路與開放路交彙處發生一起車禍,車牌号爲冀mh9946的寶馬車酒後超速駕駛,撞上三名行人,車禍緻使三名行人當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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