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冀州省第二大城市,僅次于省會石門市。
安城這幾年的變化很大,李恺離開時,落客點周邊很多建築不是還沒出現就是剛起個框架,現在已是高樓鱗次,今非昔比。
李恺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殷勤的下車擡起後備箱蓋子,将行李塞進去。
李恺打開副駕車門,矮身坐了進去。
“哥們兒去哪兒?”司機也回到駕駛座,一邊系安全帶一邊笑着問。
“機械廠生活區那邊兒。你拐到建設路上,一直往南開,快到了我提醒你。”李恺也系上安全帶。
“好嘞。”司機按下計價器,起步上路。
李恺準備先去常大龍的飯店。
出租車裏環繞着廣播電台的播音,李恺閉上眼,仰靠在椅背上。早上七點半的飛機,三個小時的飛行,加上将近兩個小時的機場大巴,有些疲憊。
“是不是有點兒吵,關掉?”司機問。
“不用,有點兒動靜挺好,我就是養養神兒。”
收音機裏播音主持柔美的聲音,滑進耳朵,并不讨厭,還很舒服。
“2021年第一場流星雨——象限儀流星雨今天将迎來峰值,據預測,峰值極大期在今晚22點左右,每小時天頂出現率爲110,數量極大。據專家介紹,象限儀座流星雨高峰期短,隻有6到8小時,感興趣的天文愛好朋友可在今天深夜至明天淩晨進行觀測……”
“……據最新數據統計,1月2日,全球共計病毒感染者84968718人,新增病毒感染者619195人,新增死亡病例8613人……米國共計病毒感染者20904701,新增病毒感染者232227人,新增死亡病例2107人……”
“這老米是真夠厲害的,一天就增了23萬多人,死了兩千多人,世界排名第一呀。”
“米國是超級大國,總是要有些底蘊的,超級嘛,必須要引領潮流,當仁不讓,一馬當先的。”李恺應到。
“也是,有道理,我就是太他媽同情他們米國人民啦。”司機的聲音裏透露着興奮。
李恺依舊閉着眼,不過嘴角微微有些上揚。
“哥們不像外地人呀,這是出差剛回來?”司機問道。
“嗯,回家,出去了五六年,回家看看。”
“我就說嘛,哥們兒普通話說的好,口音裏雖然隐約帶着點兒川省味兒,但仔細聽還是安城口音的底子。”
“你夠厲害的,有時候我自己都感覺自己說話沒家鄉味兒了。”
“那不能,您一看就是土生土長的老安城人。沒關系,回來找親戚朋友聊聊天,半天就讓你回歸本土鄉音。”
“是嗎?”
“那必須的呀,骨子裏的東西,可能偏點兒,但絕對差不了大概,也就一頓酒的事兒。”
“好,看來晚上得找幾個朋友喝點兒了。”李恺笑着說。
“那必須的呀,青春躍馬功成回,鄉音無改故鄉情嘛。”
“哈哈哈,厲害,現在開出租車的司機文學素養都這麽高了嗎。”李恺大笑,豎起了大拇指。
“屁的文學素養,我就是信口胡沁,見笑了。”
……
“到了,哥們兒,一共35,您是現金還是掃碼。”
“掃碼吧。”
李恺掃碼付了錢。
司機幫忙從後備箱拎出行李箱,李恺向司機擺了擺手,出租車揚長而去。
站在路邊,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新裝修的“大龍飯店”,邁步走過去。
推開玻璃門,進入飯店大堂。
因爲已經過了午飯點兒,店裏隻剩下一桌客人還在繼續,三個面紅耳赤的男人端着酒杯,嘴中烏魯烏魯的大聲說着什麽,其中一位還用力的拍着一個同伴的肩膀。
李恺選了一個靠牆的位置,背對着吧台坐了下來。
“先生您好,請問您吃點什麽?”一個眼睛很大很亮的年輕服務員走了過來。
“跟你們老闆娘說,我是來要賬的。”李恺向吧台正在低頭算賬的大龍媳婦偏了一下頭。
“啊?”小服務員瞪大眼睛看着李恺,“哦。”答應着快步向吧台跑去,跑的急了,差點自己把自己絆倒。
大龍媳婦皺着眉頭聽小服務員結結巴巴的彙報完,盯着李恺的背影看了半天,才從吧台裏踱步走出來,慢慢走到李恺面前,一面走一面思索着。
“請問您是……恺哥,你是恺哥!”看到李恺的臉,大龍媳婦驚呼。
“呵呵……是我。”
“哎呀,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到,這不,行李還沒放下。大龍呢?”
“在後面呢,他中午沒事兒了都要眯一會的。我去叫他,他前天還念叨你來着,說又一個元旦了,你都走了五六年了,也不回來看看,我知道他就是想你呢。看到你回來,他得樂瘋了。”大龍媳婦樂呵呵的向後面走去,邊走邊向站在旁邊的大眼睛服務員說着,“沒事兒,這是你大龍哥的幹哥哥,和你開玩笑呢。”
“大眼睛”心有餘悸的拍着胸口,然後噘着嘴向李恺瞪了一眼,又瞪了一眼,轉身去忙别的了。
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鼾聲大作的常大龍,大龍媳婦裝作擔憂的樣子上前搖着他的肩膀。
“醒醒,醒醒,出事兒了。”
常大龍睜開眼,眨了兩下,“咋了?”
“前面來了個人,說找你要賬。”
“哦。”
常大龍雙手覆在臉上,上下搓了兩下,停住,然後猛地坐起來,“你說啥?要賬,要啥帳?”
“說是賭賬,五六年前的。”
“扯淡,老子他娘的從來不賭,哪兒來的賭賬。還五六年前的,十來年前的也沒有。”
常大龍翻身下床,邊走邊提鞋,嘴裏罵罵咧咧的向前面走去,大龍媳婦忍着笑,在後面緊步跟着。
廳裏那桌已經結賬走了,隻有一個客人背對着他們,慢條斯理的抿着水喝。
“就這個?”常大龍看了一眼他媳婦。
“嗯。”
常大龍大步走到李恺對面,一屁股做下,死死地盯着對面的人。
盯着盯着,常大龍的嘴逐漸張開,越張越大,眼睛也越睜越大,右手顫抖着指着對面,偏頭看了一眼捂着肚子笑彎了腰的媳婦,哆嗦着嘴,“哥……是你嗎?”
“咋了,不認識啦?”
“認識,認識……我的哥呦,可想死兄弟了……你總算回來了……嗚……”
常大龍站起來探身抱住李恺,嗚咽着。
李恺抱着常大龍,紅着眼輕拍他的後背,“好了好了,大老爺們兒,學什麽林黛玉呀,趕緊坐下,摟這麽緊,你媳婦該懷疑咱倆有啥了。我可是純爺們兒,不好這口兒。”
“嗚……我也是純爺們兒。”
“行,行,都是都是。”
再次就坐,常大龍殷勤的唠叨着。
“哥,你喝這個‘野山楂’,這個爽口;哥,你吃了嗎,我讓廚子給你整個糖醋裏脊,你好酸甜口的;哥,你……”
“趕緊打住,别忙活了,好好說說話。”
“嗯嗯。”
“這幾年過得咋樣?”
“挺好的,就是辛苦點兒,不過忙活一年也能剩個二、三十萬。今年差點兒,哦不,是去年,去年差點兒,停了幾個月。沒辦法,趕上了疫情,誰也沒轍。”
“他們呢?”
“都還行,就是……大莊哥……沒了。”
“嗯,我知道,建軍跟我說了。”
“建軍,對,得趕緊告訴他你回來了,不然他得跟我急。”常大龍手忙腳亂的的掏出手機,快速找到聯系人,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
“诶,大龍。”
“幹嘛呢?”
“閑坐着打盹呢,咋了,有事兒。”
“我在店裏呢,你過來,有事兒。”
“行。讓廚子給我整個你們的招牌溜肥腸,中午懶得吃,聽見你的聲音倒餓了,突然想吃這口了。我十幾分鍾到。”
挂了電話,常大龍上下翻着通訊錄,又撥了出去。
“柱子,我大龍。”
“聽出來了。”
“幹嘛呢?”
“盤賬呢,這不年底了嗎,有幾個單位挂的賬該結了。”
“我在店裏呢,你趕緊過來。帶上你媳婦。”
“咋的啦?”
“趕緊的吧。”
“成,馬上。楊靜,大龍那兒要咱倆過去一趟。我哪知道啥事兒,他也沒說……”
常大龍繼續翻着手機通訊錄,“哥,你喝水。媳婦兒,讓後廚糖醋個裏脊,溜個肥腸,再來個羊肉丸子湯,哥中午肯定沒吃呢。”
“我在飛機上吃了,飛機上有餐。”
“飛機餐那是人吃的嗎,根本就……诶,诶,華子,趕緊來我這兒,我哥回來了……哪個哥?恺哥,李恺回來了……我騙你幹嘛,閑的蛋疼啊,真的真的……好嘞。”
“濤子,别忙了,趕緊過來,有驚喜……啥驚喜?前天喝酒你說你想誰了……哈哈哈哈,就跟我邊兒上坐着呢,麻利兒的。”
……
常大龍一氣兒打了好幾個電話,才放下手機,看着李恺嘿嘿的樂。
一輛面包車停在了門口,苑鐵柱兩口子先到了,下車嘴裏還念叨着,“能有啥事兒,估計是兩口子拌嘴了,要不讓你來幹嘛。”
“一會兒你拉着點兒大龍,别真動起手來。”
“可拉倒吧,就他?把個媳婦寵的跟寶貝蛋似的,還動手?你見過他跟媳婦大聲說話嗎?”
說着倆人走進來,環視了一下,然後齊齊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