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軍政要人的大婚絕對是一件大事,也有很多看點:誰在婚禮前能和曹小民見上一面、誰負責體替曹小民接待賓客等等都是那些在酒樓裏顯擺自己的人們拿出來分析時局的理據。事實上這也很有講究,并不是什麽八卦新聞,曹小民自己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發現當中有這麽多的講究。.
招待各方面來客的班子就是一大群:何應欽作爲新娘子的幹爹,自然是款待各方來賓的一個領頭人,他還有軍政系的一群人負責接待軍政系統中那些偏于文職後勤的賓客;一直以曹小民兄弟自居的戴笠和陳立夫這一對老冤家竟走到了一起,專門接待那些身份特殊的賓客;張景嶽現在身居要職而且是曹小民最早期的弟兄之一搭檔着“單耳”專門接待從各條戰線抽空前來的軍中兄弟以及那些曾經和曹小民在戰場上有過淵源但混得不得志借機尋找轉折機會的其它軍中人等;瓊斯和史迪威竟然也不得不客串起了曹小民的國際兄弟,專門幫他招呼各國的政界友人;連陳濟棠和李福林也專程從廣東趕來幫他接待那些資格老名氣大但是沒有實權甚至無錢無物的老軍閥和廣東來的名流……
在這個婚禮前的高級社交場中。曹小民的嶽父何茹辛以及他自己以前都沒見過兩面的小舅子也得粉墨登場。他們名義上是接待各個階層的兩家親友,但實際上不管哪路來的人物他們都要給人家打上一個招呼——這既是給人家面子也是讓自己在今後自己的事業上廣鋪路徑。對于各路客人,曹小民就算是和每個人說一句話、喝一口茶都夠他忙活的了;總之,還沒到婚禮,光是接待要參與慶典提前來到的賓客就讓曹小民忙得不亦悅乎!
在各路的賓客當中,也有一些特殊的重要人物要曹小民花不少精力時間去應酬的,像閻錫山、龍雲這個級數的就是,更讓曹小民意想不到的是“青藏王”馬步芳和“新疆王”盛世才竟也沖着他的婚禮來了重慶!
見鬼了,要是把這些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但是都有來頭的賓客每個人會上一會,曹小民也要忙一個多月!現在曹小民才暗暗後悔以前爲什麽不簡簡單單把婚事辦了……
“長官。外邊有人示威……”曹小民剛剛才送走了今天白天的最後一個賓客,就見“老窩”急匆匆進來報告:“下午我偶然走到西門外透透氣,沒想到走了幾百米卻見到地上有不少血迹,覺得奇怪。于是一路追蹤下去。我到了一公裏外才從一個挖竹筍的老人那裏得知早上有人曾來示威遊行,卻被憲兵打傷逮捕了……”
曹小民大吃一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有人來示威?又是哪裏來的憲兵把人打傷逮捕了?
這一處院宅原是杜月笙買下的别墅,借給曹小民在重慶暫居,曹小民貪的就是它的偏僻。大宅子正門外衛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直到兩公裏之外依然有無數密探在保暗镖,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會有人想到繞道西門從側面來示威……曹小民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群群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學生群情洶湧的情景——那是他們在進行宣傳抗戰遊行!什麽時候遊行都到了自己家門口了!?
“這事我去打探過了……”“老窩”很是憂心地道:“後來我是到了市區想查找那些遊行示威的人們到了哪裏問問到底是爲什麽,沒想到一進市區就發現這事已經成了全城熱議的事情了。幾乎所有的酒樓茶肆都在談論着,說是很多抗議将軍破壞和平的人遊行到将軍的寓所,都被憲兵打傷逮捕了,而且他們被抓進警察局後每個人都還被痛打了一頓才放出來……”
“在一處街角上。我還看見一些學生在集會,居然是在聲讨将軍破壞和平。很快警察來了,就在衆目睽睽下暴打學生,很多市民非常氣憤;後來警察把一些鬧事學生和斥責軍警打人的市民帶走了……”“老窩”生怕别人聽到似的很小聲道:“我就跟在後邊,一直到了警察局,在外邊冒充一個無辜市民的親戚,向一個警察打聽,就說我和親戚見到警察打學生,親戚看不過去出面阻攔被抓了,看能不能行個方便……”
“老窩”當過一段湖匪。因爲心慈手軟不會欺負人,平時做的最多的就是有湖匪被捕後道監獄或者保安隊駐地外打探消息,這些都是他的長項。他打探回來的的消息讓曹小民大吃一驚:這樣的遊行已經持續了有十天了,警察局得到的命令竟是不能“驚擾”到曹将軍,隻要遇上這些犯事的人一概當衆暴打以示警戒。捉回警察局後也不用審問,繼續一頓暴打但是打完人就要放走——必須放走!
“老窩”是在核實了一切親眼目睹那些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學生和市民被扔出警察局才離開的。
十天!多少人被打了?多少人見到因爲反對曹小民破壞和平被打得頭破血流的示威群衆!?不用說。這是自己這一方陣營裏有人在通過這一系列行動激起民憤,讓自己在民衆心目中形象一落千丈!能夠做到這事的人很多,但能夠做這件事一直持續十天還繼續的人不多!
自己在政壇上的盟軍不少,陳立夫難道也管不了這事?還有自己那個兄弟戴笠……隻有一種情況會讓這樣的事情越演越烈而不中止下來:要這樣做的人就是陳立夫或者戴笠,當然還有一種情況有一個人能讓戴笠或者陳立夫去做這件事……
很多事情曹小民忽然都明白了,也明白爲什麽了……事件已經發生了,而且不可挽回了,誰說有人能在政壇上躲過所有暗算呢?回想最近發生的一切,曹小民才猛然發現自己的背上早就插滿了暗箭!
“長官,蔣大公子有急事求見……”“小白臉”這才進來報告,曹小民就看到疏透的屏風後蔣經國已經自己走進來了,他點點頭揮退了旁人,蔣經國卻已經直接走進了房。
“老窩”和“小白臉”都出去了,蔣經國坐下來很是思考了一會才開口問道:“烈侯兄回來後就沒出門是嗎?你可知道在重慶出了一件大事?”
曹小民不動聲色道:“建豐兄猜對了,小弟這些天還真是半步沒出門,真不知道外邊出了什麽事……”
蔣經國講的竟然就是“老窩”剛剛報告的事情:“我回來後沒兩天就被派到成都去了,一直在黃埔軍校學生中加強三青團建設工作,今天回來後換了便裝到市面上了解民情,沒想到卻得知了這樣一件事情……我就奇怪烈侯兄一直教我體察民情,既要了解他們也要在适當時候多找機會讓他們了解我,這事情卻怎麽處理得這樣糊塗?現在看來,怕是烈侯兄自己也不知道這事?”
戴笠能算什麽兄弟?陳立夫能算什麽兄弟?那些在重慶的權貴們誰給自己提過醒?曹小民忽然發現除了自己身邊一群拿槍跟自己殺出來的老弟兄外,在政壇上他真正交到的兄弟竟然隻有一個:蔣經國!
百感交集,面對院牆之外的風風雨雨他懵然不覺,當知道的時候卻也不知該如何善後……忽然,一股悲涼和酸楚湧上心頭:不就是顧忌我嗎?我不幹還不行嗎!一直以爲自己終于能夠适應政治的肮髒了,但是曹小民在這一刻卻發現自己依然還隻是一個會憤懑、會想放棄的普通人,他不是政治家,他絕沒有适應這個大染缸!
送走了蔣經國,曹小民把自己的丈人請了進來,把在外邊發生的事情和他說了,然後感歎了一句:“我想婚後借機會淡出軍政界算了,水太渾,有的魚不能适應……”
翁婿二人沉默了,大家都沒想到這個政治圈子竟然是那麽黑暗,久久何茹辛才跟着歎了口氣:“我年輕時自命清高,不齒與宵小爲伍,最終一事無成……中國,自高祖建立大漢就定了,能成就大業者非流氓無賴不可啊!”
兩人沉默了一會,很快就把話題轉到了種田養花、品茶逗鳥上了;這一次曹小民不是應付這些話題而是很認真很感興趣地向老丈人讨教着,沒多久房裏就不時傳出陣陣笑聲。
正當兩人聊得開心,何茹辛在說着何嫣小時候的趣事、他如何逗弄兩個小孩的時候,“小白臉”又來通報:“有客到……”
樹欲靜而風不息,已經身居高位,想退下來有那麽容易嗎?曹小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