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場戰鬥都會由于戰術需要或者作戰計劃的失誤讓一些官兵陷入到了不可能回歸的境地,他們唯一活下來的可能就是堅持到勝利;但是一場勝利卻又是那麽難得,他們的結果往往是堅守着陣地盼望着會師一直戰鬥到死……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我所謂之和平,并非奴顔媚骨之乞和,而是以中華民族之铮铮鐵骨傲立世界爲前提;若割地、賠款、我之國民爲彼鄰之下人,則和不如不和。.……此和談之艱巨,非精衛可以獨承,需我千千萬萬同胞共勉合力方有可能;和談一日未成,我政府仍需全力抗戰、我民衆仍需萬衆一心;和談一日未成,我軍人猶不可懈怠,必全力以赴守我固土、複我故土……”.
出人意料之外,曹小民在面對忽然來自大後方的各種破壞和平譴責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爲他說話的竟是在香港被稱爲和平的締造者的汪精衛!
汪精衛在面對記者提問當前中日兩國在粵東戰事升級會否影響到和平談判時竟然明确表态在和平談判結果還沒有确定時,廣大抗戰軍民依然不能松懈,應該繼續全力抗戰,就當這次的和平談判不存在……最重要的是他對曹小民座鎮廣東連續在珠江口和粵東給予侵略者重挫贊譽連連,聲稱“烈侯将軍此舉使彼鄰識我中華民族之強悍、抗戰決心之堅韌。”并說隻有主動抗戰才是對和平談判的最有力支持……
汪精衛的發言可謂是平地一聲雷,讓國内的和平派,特别是那些一邊高度贊譽汪精衛爲和平不遺餘力一邊譴責曹小民破壞和平的名流學者們啞口無言。
曹小民得知汪精衛忽然在香港發此社論,不禁啞然:這個政治局勢還真是風雲變幻無從預測,誰能想到和平派的首席代表會忽然在這個時候仗義執言爲自己說話,抨擊那些對自己口誅筆伐的西南聯大“叫獸”們呢!?
吉人天相,既然有這樣一個突變,那就讓汪精衛去和那些國内的名流們論戰去吧,自己還要專注戰事呢!
曹小民布置的各戰區攻勢都在密鑼緊鼓準備着,但是粵東戰場卻是在生死肉搏,他已經一連給蔣光鼐下了三道命令:緩占汕頭!
兵貴神速,就像他以前的一系列經典戰例,無不是耐心布局一擊成功;凡用兵絕無可速勝而刻意拖沓的,但是他對目前攻占汕頭的動作卻一再下令:緩攻!
不是曹小民不想快,而是經過近三年的抗戰經驗,他知道中**隊想要對城市發起攻堅戰是很困難的。全軍上下有多少七十二軍那樣的重裝部隊!?就算換了現在廣東戰區的主力上去攻打汕頭這樣離海岸很近,可以被艦炮覆蓋的城市也完全沒有一點把握,何況是第六野戰軍這樣既無重裝武器官兵又訓練不足的軍隊!?
如果日本人要繼續迷惑蘇聯,主動在汕頭敗退,那麽拿下汕頭就是順水推舟;如果日本人要堅守汕頭不退,曹小民還不信蔣光鼐能拿下。所以攻擊必須要緩,給日本人一個撤兵的機會,如果他們要撤就拿下來,如果日本人不撤就占着汕頭周邊農村與之對峙。
但是,粵東戰場的進展過快了:目前僅僅是粵東大反攻的第五天,汕頭已經打起巷戰了!
庵埠還在惡戰,但是**的先頭部隊已經打進了汕頭三天,如果拿下汕頭則從各處戰線曆盡艱辛突圍到庵埠的日軍零散部隊就難以撤回,一心在複出第一戰要打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勝的蔣光鼐在制定計劃時算路就太深了,他原本就是要把十七師團一鍋端!但是現在卻打成了騎虎難下的局面:打進了汕頭的部隊已經散落在城裏各自爲戰,既堵住日軍歸路也把自己的生路斷了;當然他們也可以向南從榕江邊冒着敵人艦炮迂回離開汕頭放日軍回去,但是這樣一來如果日軍不是倉皇退卻息兵而是一邊銜尾而追一邊從側翼攔截,那已經進入汕頭的部隊就可能全軍覆沒!哪一個将領敢冒這樣的險尋求戰場妥協!?而且這還是城内各軍能夠在同時得到信息集體行動才能做出的戰術轉移,偏偏**糟糕的通訊水平卻很難完成這樣的戰鬥命令下達!
“轟隆!”又是一發炮彈落下,原本已經被炸塌了半邊的一棟老屋被震得碎磚石“嘩啦啦”往下掉,就在半邊有瓦遮頭的屋裏十幾個不能自己移動的傷員馬上有人被砸下來的磚石砸到,他們除了徒勞地蹬着無力的腿腳宣洩一下身上的痛苦外不能爲自己做任何事情。
一個士兵從外院跑了進來,他手裏還端着一個裝滿了井水的鋼盔。他先小心翼翼地把鋼盔在兩塊磚頭間架好才騰出手來幫助那些重傷員們挪挪身子或者把壓在他們身上的磚石拿開……“殺了我……‘小不點’,殺了我……”一個腰腹間被彈片割開露出内髒的重傷員用顫抖着的聲音央求這個小兵幫他解脫。
也許死對他來說真是最好的解脫,但是能下手嗎!“小不點”下不去手……他十三歲,原本隻是一個小乞丐,在陷落的汕頭城裏遊蕩、躲避着見人就殺的日軍在廢墟中東躲**尋找被空置的房屋主人遺留的糧食掙紮求存。但是忽然自己的軍隊打回來了,這讓他感到很興奮,于是他成了軍隊的一員。
他不會開槍,也不是不會,老兵們教過他,但是他從來沒開過槍;當戰事越來越激烈的時候他就成了照顧傷員的醫護兵。屋裏已經沒有輕傷員了,他們都到了火線上和鬼子對峙,剩下的都是不能動彈的重傷員。“小不點”的任務就是照顧他們,直到勝利……
一定會勝利的!“小不點”和他那些苦苦支撐的弟兄們一樣相信這點,現在是他們在進攻鬼子,他們已經切斷了鬼子的歸路,就要把這些到處殺人放火的禽獸殺光了……但是,期待中的勝利竟是那麽遙遠,鬼子的艦炮卻在不斷調整着射擊坐标,不斷把炮彈砸到他們的防禦帶。
四周都有槍聲,但不是很密集,這就是戰鬥,這對于“小不點”來說不算可怕——鬼子進城後前三天到處殺人的時候槍聲比這還要密集得多!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終于把十幾個傷員都挪了一遍——隻是往裏頭再挪了一點,屋裏已經沒位置了。在給每個傷員都灌了點井水後,他發現所有的傷員都在發燒,這讓他覺得很不妙,他決定出去告訴排長,他們的最高指揮官。
“轟隆!”忽然身後像有形物體一般的沖擊波把他整個人掀出了院子外,人就像紙鸢一樣完全失去控制力,“小不點”被整個從院子裏摔到了屋外的街道對面牆壁上,重重的一撞讓他暈了過去……
敵人的大炮越打越準了!排長在一條街道外目瞪口呆地看着升起了的揚塵,嘴唇抽搐着,他知道那一間屋已經倒了,那裏有他十幾個弟兄……眼前的所有房屋都經過了一陣顫抖,那種極微細卻讓人眩暈的瞬間波動傳遞幾乎讓他摔倒在地……恍恍惚惚間排長扶着牆壁站穩了,他從牆根處偷眼看了一下煙塵滾滾之外,看見兩個鬼子朦胧的身影正在逐漸清晰……“砰!”他的槍剛遞起來就看見昏昏沉沉的迷塵中亮起一束槍口焰,近距離射擊的子彈打穿了第一個鬼子接着把第二個鬼子擊倒……好!這個街口還有自己的弟兄在堅守!排長摸了過去……
“排長……”在一堵斷牆後他通過聲音發現了自己堅守在這的兄弟,斷牆後的意思就是那個兄弟竟然是在掩體之前,暴露在鬼子眼皮底下!
“不要過來,排長,敵人還在看着……”斷牆後傳來了兄弟的聲音,沙啞的戰場嗓子已經聽不出那是誰,盡管他很熟悉自己的每一個兄弟。
“我不能動,被斷牆壓着一條腿……”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了:“死定了,哈哈,真的,死定了……但是鬼子也沒發現我,他們都盯着你現在的位置……我還有六發子彈,一個手榴彈,還能撐一會……排長,守不住了,你帶屋裏的弟兄先走,我頂着……”
排長的鼻子忽然酸得不行了,兩行熱淚“刷”的流了下來……他很想去看看牆後邊的是誰,至少他要知道……但是真的不行啊,剛才爆炸的煙霧已經散去,他再去看看就會暴露了兄弟的位置了……在極度的悲傷中,排長的腦子堵住了,他其實隻要問一聲就能知道那是誰;又或者他依然清醒,他是故意不問,他不想戰鬥到這樣還在堅持的兄弟知道他竟然沒認出他來……
他不敢告訴這個兄弟屋已經倒塌了,那裏的弟兄們可能一個都不活了,剛才巡了一遍陣地,他隻找到四個活着的弟兄,真的守不住了……但是要撤,往哪撤!?弟兄們都是好樣的,要死就死在一起吧,排長把口袋裏的一把子彈拿了出來,一顆顆用衣袖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