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陰雨卻在這天停了,淡墨般的低雲偶爾透出幾絲陽光,金光閃閃但卻不刺眼,天上是美好的,但是人間…….
揭陽東門渡對開的江面擠滿了船隻等着靠岸,附近的大埠頭也一樣,每一艘靠岸的木船都看得出曾經被襲擊過,有被槍炮打穿了的也有曾經着火燒焦了一片的;從船上下來的人每個人身上都帶着血,或者是因爲受傷或者是因爲救人。[全文字首發..cm]哭喊聲在整條榕江沿岸飄蕩,撕心裂肺,直把人聽得渾身寒意陣陣。
汕頭被日軍登陸攻擊,大量的難民潮水般湧向揭陽,已經把水道都堵塞了。
廣州的進出口渠道基本上被官方完全控制了,中國的民間走私貨物就主要以汕頭爲進出口,雖然大家都知道日本人就在一海之隔的台灣,但是爲了謀生卻有很多人一直聚在汕頭。本來就是民不聊生的世道,這裏能掙口飯吃,爲什麽不來呢?
雖然廣州的司令部已經得出結論日軍可能要從汕頭登陸,但是這裏的疏散工作卻非常困難,民風強悍的粵東地區百姓大都有加入幫會或者各村鎮的保安隊,他們手裏有槍。讓他們離開?離開後吃什麽?走私貿易是這一地區很多人的主要經濟來源,他們不走!
但是日軍的進攻來就來,兩艘金剛級戰列艦帶着三十餘艘各型戰艦和武裝運輸船在半夜裏開始登陸,除了軍艦的強橫火力外,到了天亮時原本準備到珠江口戰場支援的日本空軍也因爲那一帶忽然下了雨無法參戰而改變了作戰地點全部集中到了汕頭戰場。兩百多架日機分成多個批次一輪輪對汕頭進行轟炸、一輪輪地開始襲擊沿着榕江逃往上遊的船隻、一輪輪在曠野中猛撲拖兒帶女的難民……
潮汕人信奉多子多福、天生天養,他們一般很年輕就成家,然後幾乎每年都能制造一個生命。[全文字首發..cm]在和平的年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憑着大人的勤勞,孩子總能拉扯大……但是,這是戰争年代!
逃難的人群可以看到總是一家大很多人,男人用竹籮挑着幼的孩子,有時是幾個孩子擠在一個竹籮裏;女人還抱着背着嗷嗷待哺的嬰兒,一邊招呼着大一點的孩子跟上……沿途走丢的孩坐在路邊的嚎哭讓人聞之淚下,但是路人卻沒人去伸一把手甚至他們無奈地擺脫掉那些不認識的人家走丢下來想跟着他們走的可憐孩子——哪家不是老幼一大群呢?
從水路走的人們是最快到達揭陽的,但是他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顆炸彈下來就可能讓密密麻麻的木船被掀翻幾條、一排子彈下去就能讓一個家庭失去親人……揭陽的每個埠頭上都擠滿了人。從船上下來的人們很多人都是扶着傷者或者抱着不願舍棄的親人的屍體上岸的,每個人都披頭散發血迹斑斑;哭聲很快就沿着各條街道從埠頭延伸到揭陽的每個角落了。
雙峰寺的出家人在各處埠頭通往内街的過道上都支起了大鍋熬着稀粥,在家散人亡的難民們最凄涼的時刻給他們送上了可憐的一丁點溫暖,但是他們的力量太微薄了……
“方丈,如今寺内已全被難民擠滿,别誦經念佛,就是走兩步也不易……唉,那些難民也不知自好,不少人就在大雄寶殿之内便溺,真是亵渎神靈啊……”一個胖和尚走到滿臉白須骨瘦如柴的方丈面前低聲道:“還有難民不住湧入。我怕咱們的寺院是容不下了……”
方丈低宣一聲佛号道:“佛門要是把方便之門關上了,那就不是佛門了……去吧。讓佛門廣開,讓他們自出自入吧……将軍,如今揭陽到處是災民,隻怕政府不開倉赈濟,他們是躲不過這場凄風苦雨啊……”
在身旁一直看着難民湧進已經有一個多時的蔣光鼐長歎一聲卻不敢作答,在他另一邊站着的揭陽地政人員也是一個個愁眉苦臉的,面對難民潮一籌莫展。
蔣光鼐字“憬然”。這個字也是他的法名,原本他在人生失意之時就有一段時間在廣州六榕寺裏學佛,對于大開四門收容難民的雙峰寺僧衆很是尊敬。但是他确實沒辦法啊!
部隊每天一稀一幹兩頓,還要保證作戰的體力,卻哪有餘糧拿得出來!?蔣光鼐咬咬牙:“也罷,我看縣政府這邊先下一些救濟,我這便回去發電報向廣州多要點錢糧吧,想來曹長官也不會見死不救……”
“……五艘日艦沿榕江逆流而上,一路上不住撞翻難民船,同時還向汕頭城裏開炮,對兩岸沿岸民居和行人開火,所過之處猶豫屠殺場一般,一江兩岸俱是血流成河啊……”負責沿江觀察的前線偵察兵回來報告時已經不像一個軍人了,他的報告就像是一個老百姓在控訴!
他是個軍人,在揭陽的任務是作戰,原本他來看難民主要是評估一下難民對後勤交通的影響,但是他卻不曾想到難民的傷亡竟是這般慘重!誰能想到日本人竟然喪心病狂出動兩百多架飛機一路追殺平民呢……蔣光鼐回到了指揮部,下達了一條命令:各有序撤退部隊,每處堅守位置必須多堅持兩個時!
“長官,這和作戰計劃相悖啊……要不要報請曹長官……”
“一切責任我來負!”蔣光鼐打斷了副官的話:“軍人的犧牲,如果不是把身體擋在百姓之前,那麽就是沒意義的犧牲!命令保安五團今晚午夜之前不能棄守庵埠!”
“轟隆!轟隆!……”炮彈不住落下,雖然彈着點很散亂,但是沒經過正規陣地戰的保安五團官兵還是在每一次稍微近點的爆炸中伏下,直等到激射向天空的黑色泥沙柱子消失了才敢擡起頭。
怕,但是沒人逃!粵東的民風向來強悍,他們自己就會因爲一寸土地經常出現村與村之間上千人的械鬥,在和外鄉人争鬥的時候又隻要一句“噶給囔”(自己人)就會抛開内鬥一緻對外!早在滿清時期他們就大量下南洋闖天下,在國人大多數還對外面的世界抱着懷疑和害怕的态度時他們早就主動去見識了;雖然沒打過什麽大仗,但是這支“噶給囔”部隊卻有一個優點:膽子大!他們可以一邊怕一邊硬扛!
和**在大亞灣的部隊不同,粵東各軍的裝備系統上差遠了,雜七雜八什麽武器都有。但這裏是個走私聖地,幾乎集中了當時中國的民間海外走私八成以上的貿易,所以這支部隊的裝備雜歸雜,火力卻不弱;來自各地方出資組建的部隊五花八門各種武器卻大多是各國的先進貨!
沿着韓江西堤設防的保安五團原本隻有一千多人,但是他們硬紮在西堤半步不退的态度卻讓本地的各幫各派江湖好漢不得不服,加上他們在新津河上一路襲擊沿河深入的日軍在鄉裏眼皮底下殺了不少鬼子,那些五花八門的地方武裝在自發和鬼子作戰失去主心骨後竟然全跟上了保安五團,現在的保安五團總人數竟然達到了五千人!
“報告!團長命令,我部必須要堅守庵埠到今夜子時掩護身後難民,擅自撤軍連長以上槍斃!”傳令兵的命令下來了,原本正在準備撤離的部隊馬上返回到河堤上彙合斷後的弟兄準備作戰,包括那些半路加盟的“野軍”竟然無人肯走!
沒有命令也還想和鬼子再打,何況有命令?何況這趟軍令是要掩護身後的家鄉父老!?
槍聲炮聲依然不絕于耳,但是鬼子還在很遠的地方……
“别怕!大家看看,看不到鬼子吧?你看不見他他難道還看得見你嗎?瞧瞧他們的炮彈都打到哪去了?都他媽起來,挖工事……”“對,朱老大的對,鬼子根本不知道我們在哪裏,他們有人從水路過來,咱們得把水路也堵上!”“要是鬼子不打庵埠直接繞回去汕頭怎麽辦?他們不過來,咱們應該打回去看看……”在最後頂着的保安五團隻有一個營,他們無法指揮來自各幫各派兩千多魚龍混雜的隊伍,在鬼子沒有尾随上來的空檔,這支龐大的部隊不知道該幹什麽,該聽誰的,于是他們都按照自己的老大的意思來辦……他們不知道将要面對什麽樣的敵人!
“根據空中偵察,前鋒部隊兩時前所發現在韓江以西大堤一帶集結的支那軍隊,人數大約一個旅,先遣部隊請求作戰指示!”
“帝**人的生命是寶貴的,給我電告艦隊和海航戰隊,我要最強橫的火力支援!”平林盛人下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