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官兵打仗,靠的就是互相不離不棄的義氣;什麽大道理都是假的,等近身肉搏或者火線死扛的時候,感情因素是最終決定因素;無數險死還生的弟兄靠的就是血兄弟舍命相搏活下來了……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山區裏的激戰逐漸成了拉鋸戰,當大家的對沖力達到平衡時,雙方的交戰鋒面形成了。犬牙互錯的一大群山頭成了絞肉機,中日雙方的軍隊在這裏血流成河,直到那些原來寸步難行的山頭所有灌木和野草、藤葛都被戰火燒光,成爲了标準的拉鋸戰陣地時大家才無力地停歇下來……
天蒙蒙亮,還縮在戰壕裏睡覺的五個士兵都被哨兵推醒了;士兵們很奇怪,如果一聽道“敵襲”或者直接被槍炮聲喚醒,他們會立刻端起槍向着一個方向瞄準,睡眼惺忪中依然能夠對隐約的目标射擊。但是當你想輕聲喚醒一個士兵卻很難,他們好像迷迷糊糊的就是不會醒來……“該你喝水了!”一句輕輕的話在耳邊響起,五個在睡覺的士兵都醒了!
山坡反斜面上一處突起的山石掩護了下邊一片一丈見方的草地,在被轟炸機和迫擊炮反複蹂躏過的這一帶山地上顯得很特别,就像在昭示着戰火中的生命一樣。
五個士兵趴在地上,用舌頭一滴滴地收集着露珠,太甘美了!他們的動作很輕,生怕把一滴露水給震落,他們的行動很遲緩,生怕漏掉了一滴露水。水現在對他們來說太珍貴了,雖然就在他們堅守的陣地下就有溪流流過,潺潺水聲在晚上沒交火的時候都能聽到,但那是他們隻能聽聽的,沒辦法喝得上。
“也許我們會被渴死在聽得見水聲的地方!”這幾個士兵在還沒發現可以舔食露水的時候抱怨過,但是他們隻能抱怨,命是自己的,要保住也隻能靠自己。
因爲雙方的火力封鎖,大家都有一些關鍵陣地被切斷了物資補充渠道,這一處**陣地上的七名士兵就陷在了孤陣上。他們可以看見身後的援軍在坡地上吃幹糧甚至熱食,看見他們喝水,但是自己卻隻能餓着肚子吞着口水。
如果後援部隊要給他們送吃喝的也可以,必須要對敵人進行迫擊炮火力壓制,然後才能在開火的短短時間裏用人力把糧食和食水送上去。但是**的兩門迫擊炮現在可用的炮彈不到十枚了,所以在山頭守軍還剩下幾塊光餅的時候,都不舍得用光這些炮彈給他們支援。
早上這些士兵趴在山坡上舔食露珠的時候,身後的其它陣地上的弟兄都是能看見的,雖然他們的動作很可笑,很滑稽,但是弟兄們看在眼裏卻感到更加悲涼:假如是自己在那個陣地上呢?長官們天天喊着“弟兄們”,但在這樣的時候爲了幾顆炮彈卻甯願不給弟兄送吃喝了——炮彈就那麽矜貴嗎!?
有特别講義氣的弟兄試過在晚上偷偷摸過被火力封鎖的路段,但是沒成功,鬼子認住了路上的反光物,隻要一看不到反光就是一梭子彈過來。爲了給這個陣地上的弟兄送吃喝,已經有三個弟兄中彈了;現在大家也明白,除非是他們已經沒有一點糧食要餓死在山地上,否則他們是得不到炮擊幫忙接受吃喝的。
七天要與蘇北軍會師?這是一個太難完成的任務了,面前的日軍很頑固,每一個陣地都牢不可破;他們試過強攻,但是除了讓整整一個營的官兵全部陳屍在山坡上外一無所得。現在,雙方都隻能依靠打冷槍來擴大戰果了;在這點上槍法占優的日軍卻無法和**相較量,因爲他們隻能依靠數量不多的裝有光學瞄準鏡的歪把子來達成目的而**除了同樣有這樣的武器外還擁有一定數量的曼利夏狙擊槍。
昨天較量了一天,今天鬼子都不冒頭了,他們隻是在一些觀察哨上盯着**陣地看,除非是**發起進攻或者對某些陣地進行增援他們才開火,一般情況下都高挂免戰牌。
“你說咱們打不過去,白總長會不會真的槍斃我們?”一個喝完水的士兵爬到槍位上輕輕問了一句。
“屁!你以爲自己多大的官?槍斃你?……不過咱們長官可就有麻煩了;團長被槍斃以前一定先槍斃他……”值了一晚的班,班長卻好像沒什麽睡意,紅着眼很是擔心:“咱們連長在呂亭陣地上救過我一命……嗨,要是這樣死了真冤啊!”
士兵們不吭聲了,雖然說打不下陣地槍斃也輪不到自己去挨槍子,但是誰願意自己的長官被槍斃掉呢?
“咱們打不過去,興許蘇北軍能打過來,大家寬心吧,就等命令再說吧……”班長終于困了,說完話倒頭就睡了過去。
“班長,敵人……”荒野地上,兩個**士兵正躺在長長的秋草叢中,其中一個醒着的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同伴,同伴馬上醒了。
“打不過,躲着……”醒來的班長悄悄看了一下三百米外的敵人,至少是一個小隊,他們帶着些忐忑不安繼續隐匿在荒野中一動也不敢動。
這是蘇北軍第三野戰軍的兩個普通士兵,他們在跟着部隊西進的路上掉隊了。攻擊一處敵軍堡壘時因爲覺得敵人太硬朗拿不下來,連隊就開走了;但是兩個一直被敵軍火力壓制着擡不起頭的士兵被以爲已經戰死遺落在陣地上,直到天蒙蒙亮他們才發現掉隊了。
“糟糕,敵人正對着咱們過來呢……”士兵對他的班長道:“怎麽辦,好像躲不開……”
“咱們往後邊爬,分開來八字形爬走……”班長部署道:“等敵人近了,如果咱們還是脫不開他們搜索範圍,那我就用手榴彈炸他們然後逃走,你别動,好好呆着……”
班長是要引開敵人讓我活着!士兵忽然鼻子就酸了:在敵人眼皮底下用手榴彈襲擊,然後蹦起來逃?這怎麽逃啊!?
……這班長平時可是兇神惡煞一般的,大家都叫他“催命鬼”,但是在戰場上,他卻是這麽講義氣的一個大哥!士兵一邊悄悄匍匐前進一邊忍不住眼淚悄悄滑落下來,腦中班長在訓練時的各種呵斥甚至拳打腳踢都讓他感到是那麽的眷戀,那該是班長怕咱們練少了,上戰場要沒命啊……
壓制着抽泣的反應,士兵悄悄向班長一邊張望,隐約看到班長已經不再爬行了,正在悄悄把手榴彈的保險蓋擰開……不行啊,就這樣爬走了,自己可怎麽有臉回去見其他弟兄啊……士兵一邊爬,一邊肩膀會忍不住忽然聳動兩下……要不咱就留下來,一起戰死吧!想到死,士兵忽然不哭了,他隻覺得一股寒意從頭頂滲透到肛門,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頭低低地貼着地面回頭看去,隐約看見鬼子已經到了離自己不足百米的地方了,再看看班長那邊,卻看不見人——班長已經潛伏了……
“一、二、三……”“轟隆!”一聲爆炸,手榴彈以平飛的方式狠狠砸進鬼子叢中爆炸,已經發現了襲擊者的鬼子眼看手榴彈飛過來顧不得射擊就趴下,但是手榴彈剛好在他們頭部高度平飛過來又剛剛好到了他們趴下的身體上方爆炸!
紅熱的彈片被沖擊波裹夾着席卷了爆炸範圍内的幾個鬼子……“轟隆!”“轟隆!”又是兩聲爆炸,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三枚手榴彈全部扔光後一下子撲到草叢裏連連滾動,但是身體上方并沒有子彈“嗖嗖”飛過的聲音。
扔!還是不扔!?班長此刻熱淚盈眶,正當他準備把手榴彈拉響的時候,他手下的那個士兵竟然已經發動了!他是要掩護自己逃生……班長的腦中出現的是自己平時在訓練時對這個老實巴交的新兵的呵斥和謾罵甚至拳打腳踢……鬼子被炸得暈頭轉向,但是他們總會清醒過來,他們會包抄向自己的兵,不,自己的兄弟!身爲班長,如果在這一刻沉默了,躲過去了,以後自己還能拿起槍嗎?還能面對那一張張喊自己班長的臉嗎!?
好像隻有一個人!鬼子們驚魂未定,他們已經被随時随地會出現的**部隊給打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但是支那人隻有一個……離炸點遠的鬼子觀察了一下周圍動态,咬着牙騰身而起撲向士兵……“轟隆!”“轟隆!”連續兩個手榴彈竟然從離第一個炸點很近的地方飛出來,近到手榴彈拉弦的青煙和飛出來的詭迹竟然被硝煙蓋住了!
手榴彈飛進人叢中爆炸時那些沖上去要包抄士兵的鬼子才發覺,一切都晚了,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幾個鬼子就被炸得向四面飛撞開去……還有支那人!中埋伏了!剩下的鬼子大出兩個視死如歸的中國士兵意料之外,他們落荒而逃!
“叭!叭!叭!……”兩個士兵在背後一槍槍地打着點射,一個、兩個……竟然有六個鬼子在不要命的奔逃中中彈倒下!
“我們打跑了一個小隊的鬼子!”兩個士兵一臉淚花大笑着,跌跌撞撞撲到一起。
因爲都願意爲自己的兄弟犧牲,因爲對自己的兄弟不離不棄,他們都活下來了;但是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七天,現在過去了五天……
(作者:今天得到匿名書友提醒,我把在江北作戰的日軍第十八師團編制和在蕪湖被襲擊的第一師團掉錯了,前邊幾章因爲事先寫好存在存稿箱裏準備出差無法修改,實在不好意思。隻能作出修正:在蕪湖被襲擊日軍部隊五十五聯隊改爲第一聯隊、五十六聯隊改爲第四十九聯隊,師團長也改爲岡部直三郎……很大的錯誤啊,非常不好意思,以後盡量小心,再次緻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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