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規模伏擊戰中短兵相接的戰鬥往往是一轉眼就會結束了,很多已經有三四次戰鬥經驗的士兵都會來不及開火就結束,這樣的戰鬥之後有經驗的排長班長們就會檢查士兵的子彈,打得多的就是反應最快的好兵,但一般都會發現能夠把子彈打光的都是那些百戰餘生的老兵……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弟兄們撐住啊!埋伏在浮土裏的戰士們幾乎每個人都在心裏呐喊!
被俘的弟兄們出現在他們眼前已經很久了,遠遠的燈籠火把總是在那麽遙遠的地方晃動,怎麽走都沒感到走近了。
每一次看到一個弟兄跌倒,帶着一串弟兄一起摔倒然後一群人痛苦、艱難地爬起來,伏擊陣地上的弟兄們就心如刀絞!萬一鬼子忽然改變主意了,不押他們到彈坑邊沿而是就地屠殺呢?萬一弟兄們真的走不過來呢?隻要鬼子沒進入到伏擊圈裏,潛伏的中國民黨軍人是根本無力殲滅他們的,那是看着弟兄們被屠殺在眼前還是動手!?憂慮和焦急布滿了襲擊陣地。
确實有的弟兄在途中死去了,鬼子總是讓活着的人自己去搬動和他們串在一起的屍體,增加他們的痛苦;總要拖磨很久才剪開鐵絲把屍體放到闆車上去。這一幕在一路上都發生着,從南京城裏到草鞋峽;當這些發生在潛伏者視力可及的範圍内時,對伏兵來說就是最大的考驗和煎熬。
天已經全黑了,腳下的泥土明顯地發軟,這一大片曾經被鬼子炮火炸成浮土的地面踩上去和那些**的地面很不同,每一個戰俘都能感覺得到,哪怕他們有半數人的腳上并沒穿鞋已經被凍僵。
這裏就是弟兄們埋骨的地方吧?終于解脫了……被押到草鞋峽的戰俘們已經沒有了對死亡的恐懼,他們更多的是感到解脫了,幾天來非人的生活已經讓他們失去了生存的**。幾乎不用鬼子怎麽推攘,戰俘們就那麽自覺地一排排站好在一個大彈坑前邊;沒輪上的人眼中終于開始露出了一絲不再麻木的神色,但他們也僅僅是因爲對生命即将失去的本能反應。在理智上,他們已經失去一切求生的想法,而且還希望自己能夠快一點被安排到彈坑邊上。
“看看他們,像不像一群羊?長官不是早跟你們說過支那人就是一群羊嗎?隻要我們多殺一些,其他的支那人就會有更多人變成羊……”一個鬼子軍官在那裏誇張的手舞足蹈說着,其他的鬼子兵都在發出同樣誇張的笑聲附和,很多鬼子兵嘴裏開始學着北風的呼嘯,發出“嗚嗚”的怪叫,他們看到中國戰俘們很配合後便懶懶散散地開始布置射擊機位置。
“你覺得我們一定要用嗎?我覺得隻要讓他們在這裏站上一個小時他們就會冷死了……”“嗯,這真的很有趣,如果不是長官讓我們趕緊回去的話我們可以看着他們冷死的,還可以打賭看看哪個死得最晚……”“爲這些支那豬浪費機子彈真是不值得啊……”鬼子的說話聲音很大,在北風中依然聽得很清楚,曹小民和邢龍這樣本來就熟谙日語的人甚至能聽得清每一個字!
死了也不能當俘虜!這就是能聽得懂鬼子說什麽的那部分中國民黨軍人在這一刻的想法,每一個人都瞄準了自己的目标,早早就劃分好區域的瞄準目标。臨戰的一刻,所有人都放松了,他們甚至在黑暗中不再保持那種緩慢的肢體移動而是利索地完成動作;他們也不再擔心曹長官說的會不會打噴嚏——那些戰俘幾乎每秒鍾都有人在打噴嚏!每一次當戰俘中有人打噴嚏,都會扯動到一串人痛苦地騷動一陣,鬼子就會笑成一團……來吧,訊号,快啊!每一個人都心急如焚。
“噌噌噌……”兩挺歪把子忽然先後響起來,那些戰俘們條件反射般全身放松就倒下……但是,怎麽沒有被子彈擊中的那種巨大沖擊力和眩暈?“砍刀”的手掌傳來因爲大家倒下被鐵絲扯到的揪心痛楚,在痛楚中他似乎感到一種激動的異樣……“叭鈎”三八步的響聲就在身旁響起來,竟然有人在身旁不到五米的地方忽然把身子挺了起來開!兩個正在抱着木柴準備在他們前邊點起篝火的鬼子應聲倒下——一炮雙響!
“弟兄們全部趴下!”一個沙啞而響亮的聲音像打雷一樣震撼着每一個絕望的心靈——他們有的人在難民營裏聽過這把聲音,有的人在上戰場前從這聲音中學會了打,有的人還曾經一邊啃着幹冷的面團疙瘩一邊聽着這聲音布置任務……
曹長官!是曹長官!很多戰俘忽然懷疑自己是否已經爲國捐軀,這是他們的幻覺!但就在他們眼前,那些正慢條斯理架設機的鬼子在突然襲來的彈雨中就像是被北風卷着的落葉般翻倒滾落……激動地淚水再一次滋潤了這些戰俘早已被風幹的臉龐,他們的曹長官沒有抛下他們!
伏擊的戰士都是百戰餘生的老兵,十幾米的距離根本就不用瞄準,熟練的射擊、上彈……比的就是誰的上彈動作快!
那麽長時間的擔心、那麽長時間的忍耐,真的打起來原來就是那麽一瞬間就完成了,曹小民因爲左臂和左胸的重傷,他僅僅開了一——然後戰鬥結束了!
……小規模伏擊戰中短兵相接的戰鬥往往是一轉眼就會結束了,很多已經有三四次戰鬥經驗的士兵都會來不及開火就結束,這樣的戰鬥之後有經驗的排長班長們就會檢查士兵的子彈,打得多的就是反應最快的好兵,但一般都會發現能夠把子彈打光的都是那些百戰餘生的老兵……這就結束了?曹小民自己都在發愣,雖然他有傷在身,但是這裏參加伏擊的弟兄大多數都有傷;如果他不是發号令者,他會不會和那些菜鳥們一樣連開都來不及?眼前還晃着火帶來的白花,曹小民一邊想着祖爺爺的那段回憶,一邊還在猶豫要不要看看誰的已經打空了;但是他忽然明白:百戰老兵要經過的戰鬥、戰鬥的種類都太多了,連他這樣閻王級的中國老兵,其實沒經曆過的戰鬥還很多!
短促的一陣打擊,一陣在眼前的聲把那些被俘的國民黨軍官兵的軍魂打回來了,他們忽然又變成了軍人而不是心死待宰的羔羊!每一個人都忽然恢複了一個軍人的警惕和相當一部分的體力、習慣;大家都在默不作聲的等待着營救他們的弟兄們用鐵鉗子剪斷鐵絲,每一條鐵絲被剪斷,十幾個被解脫出來出來的士兵就會興奮地一邊檢查自己的傷勢一邊聚集到另一邊整隊待命……
每一個獲救的中國民黨軍人這時都振奮之極,渾忘了身上的痛楚和饑寒交迫,大家都按照營救他們的弟兄的指引飛快向着北邊的一處江岸轉移。僅僅走了幾分鍾,就遇到了在那裏接應的幾個和尚,他們已經挑着幾籮筐的攤餅等着了——和在無錫一樣,曹小民給這些獲救的戰俘安排了補充能量的食物。
就在每一個人都感到這次行動将會非常順利,大家都會輕易逃出生天的時候,天邊卻傳來一陣恐怖的“咻咻”的破空之聲,迫擊炮襲!
凄厲的尖嘯中空氣被撕破,然後幾枚炮彈就在荒野上爆炸,軍人們略帶慌亂地趴伏一地;閃電般的爆炸火光像晴天霹靂一樣炸在曹小民的心裏——行動暴露了!
哪裏出了問題?曹小民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就在曹小民他們給那些戰俘剪開鐵絲的時候,其實他們已經暴露了!
煤炭港上駐守的鬼子嚴格地按照步兵操典上的要求,對在附近其他部隊的軍事行動給予了很大的關注,包括在草鞋峽上的屠殺。雖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雪夜,但是鬼子在望遠鏡裏還是能夠輕易分得清口焰的射擊方向,當兩挺歪把子開火的時候那個在望遠鏡裏觀看的鬼子觀察哨就覺得奇怪:射擊的方向好像不大合理!他迅速報告了小隊長。
曹小民他們還犯了其他的錯誤,他們在輕松消滅了那幾個毫無防備的鬼子後,忘了殺兩千人和打死二十人的時間和需要消耗的彈藥有多大的差别!他們忘了在夜裏屠殺總要看清,他們沒點起篝火……當他們停了火在給戰俘們剪斷鐵絲的時候,當他們在興高采烈地撿拾戰利品的時候,煤炭港上駐守的那個鬼子小隊長就已經判斷到是出大事了!
這個鬼子小隊長判斷敢于營救兩千戰俘的國民黨軍部隊一定是大部隊,所以他沒有貿然行動,他一邊用電話通知挹江門的守軍一邊不動聲色甚至沒讓他的部下集中——他清醒地分析出國民黨軍應該不想驚動他們,隻要他們不亂動就是保存自己的最好辦法。
直到挹江門那邊傳來命令讓他們先行對中國民黨軍隊試探攻擊時,他才讓部下準備炮火試探;這時,以爲鬼子完全無所察覺的劉峻嶺他們也已經登上小火輪離開港口了,他們對鬼子的行動一無所覺,也沒有任何牽制!
炮擊開始了,在挹江門集結的鬼子已經登上了汽車,一群鬼子水兵正在中山港登上爲數不多的幾艘巡邏艇……戰俘隊伍慘烈的逃亡這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