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支部隊,整天被冠以蔣介石五大王牌主力的名字出現在文藝作品中,好像他們就是某個私人的衛隊一樣,有多少人知道這五支部隊全部是用鬼子的血肉喂大的呢……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他死了,是被你們害死的……”丢了魂似的孫長慶冷冷地丢下一句話,非常傷人的話,全然不顧那幫新兵蛋子們一個個已經哭得死去活來。
劉二死了。
曾經在軍閥混戰中活了下來、在剿匪中殺人無數、在羅店讓鬼子膽戰心驚的戰場幽靈死了!
如果是在陣地遊擊戰中讓他無牽無挂地去戰鬥,也許他還會活着,活得好好的。但是劉二這次不行,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是教官,還有無數的新兵蛋子們要他照顧!
以前在面對鬼子的坦克沖上來時,他知道該裝死,在坦克的機槍手不察覺的時候悄悄滾進戰壕消失;但是這一次不行,這一次他的身邊還有很多的新兵蛋子。他不得不高聲喊着隐蔽的命令,一邊揮舞着手榴彈吸引那個機槍手……他就像一個無知的新兵蛋子一樣死去,抓着拉了弦的手榴彈沖向鬼子的坦克,被子彈打得像篩子一樣,被自己的手榴彈炸得面目全非……
在蘇州大亂以前,望亭的陣地上打響了開戰以來最激烈的一次交鋒。鬼子不光把能夠動用的坦克全部壓上,而且還出動了飛機參加這場陣地糾纏戰!
天上的鬼子飛機沒法往下邊扔更多的炸彈,除了國民黨軍最後方的一小塊陣地;但他們都在交戰陣地的上空盤旋,經常會俯沖下來向某一段戰壕射擊……
國民黨軍的戰士們經常會被對方的火力壓制住,然後受到飛機的空中射擊,等飛機飛開後鬼子已經壓到了面前;這時,已經在鬼子眼裏司空見慣但還是讓他們毛骨悚然的自殺式攻擊就會開始!
從一二道壕之間的陣地争奪戰開始,拉響身上的手榴彈撲向鬼子的作風開始慢慢深入了大家的潛意識,這種原來川軍特别“喜歡”的悲壯作戰方式現在已經被陣地上的每一個中國民黨軍人作爲了常規的最後一擊!
陣地上逐漸被煙塵和火焰籠罩,那些鬼子飛機很難發現地面的可攻擊目标,但是它們依然沒有離去,他們認爲隻要它們存在于戰場的天空,就能讓中國民黨軍人吓破膽。地面上的國民黨軍陣地已經全部被鑿穿,三五成群的士兵互相依憑組成戰鬥小組,繼續和鬼子殊死搏鬥。
一輛鬼子坦克帶着六個步兵成功穿越了國民黨軍陣地,正在往回沖,掃蕩一切後勤的基地。正當坦克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一個倒過來挖的非常隐蔽的坑道口準備射擊的時候,在坦克的背面的地上忽然動起來了!
和地面的浮土完全沒有二緻的浮土下忽然掀開了一道用麻袋鋪設再蓋上浮土僞裝起來的襲擊點,一個國民黨軍士兵猛然露出了上半身;他胡子拉紮,身上全是泥土和汗水血迹凝成的一團團,已經看不清長相,他在這裏埋伏的時間已經很長了!
“轟隆!……”**包劇烈地爆炸起來,鬼子的坦克竟然被從後部炸得整輛翹起來再狠狠摔到一邊去,車旁的六個步兵全部被大爆炸震死當場!那些在前線上被擡下來的傷員全部都被僞裝起來,每人抱着一個**包,他們就是最後陣地上的守護者,他們已經用這樣的自殺式攻擊摧毀了兩輛鬼子的坦克,炸死過一批又一批的鬼子步兵!
“吖吖啊~”一陣嬰兒的哭聲響了起來……在不遠處的另外一處被掩蓋住的工事裏,老炊事班長輕輕地搖晃着被大爆炸吓得又哭了起來的“小哭包”。
“唉,真是作孽啊……吓醒了哭,哭累了睡,又被吓醒了……‘燒火棍’,還有肉湯嗎”老班長小聲地問道。他身後的一個娃娃兵連忙從身上掏出捂在懷裏的軍用水壺:“還有,我一直暖着呢……還不少,鎖兒也來一口吧……”
“我不餓……營長爸爸和二爺爸爸會給我帶好吃的回來的,都留給弟弟吧……”小鎖兒已經不是那個隻會呆呆地看人的小孩了,他已經長大了,懂事了。在戰火中,他和剛剛斷奶的弟弟失去了親生的父母,但他們卻有一群“爸爸”,這些整天拿着槍粗聲粗氣的“爸爸”們對他們很細心……
運河大鐵橋上的工事裏,隻剩下兩個活着的國民黨軍戰士,千瘡百孔的防禦工事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了——鬼子在這次的進攻中,爲了對付他們竟然運來了反坦克槍和機關炮,裝上穿甲彈攻擊他們!整整一個排全部倒在工事裏,這一處精心打造的前沿陣地的火力支撐點已經無法支撐了。
鬼子的哨探已經靜悄悄爬上了大橋,正在往工事裏窺探……
“夥計,下輩子要是咱們還打鬼子,咱們還搭檔,好不?”右邊的胳膊已經被子彈齊根切斷,不能動彈的機槍手靠在沙包上,看着同樣身負重傷,剛剛檢查完爆破設施的副射手,居然帶着笑說話,好像身上的傷并無一點痛楚。
“好的,我還給你壓子彈……”副射手拉燃了幾處爆炸點上的引線,掏出半截剩下來的香煙,就在引線的火焰上點着,然後狠狠地吸了兩口,撲倒在機槍手的身旁,把煙塞到了兄弟的嘴裏……
“轟隆隆!……”伴随着翻滾的黑煙紅焰,運河大鐵橋在巨大轟鳴聲中落向了水面!
巨大的爆炸把戰場上交戰的雙方都一下子震停了,倒塌的大橋重重落在鬼子的官兵心裏——這座大鐵橋的争奪已經不光是一座交通橋梁的意義,它是中日雙方軍人精神的碰撞!現在,中國民黨軍人作了最後的表态:可以死,但決不屈服!
煙霧未散盡,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不!不是回響,是遠處的交火聲!是蘇州城!……
一百零二人,七十四軍剩下來活着,看上去能夠走得動的官兵總共一百零二人!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已經過了幾條鬼子的命,有的官兵多達三十餘條!
旅長周志道和團長張靈甫都渾身帶着各種小傷,和士兵們一樣。他們每個人都流着淚,就像曹小民從四行倉撤退時一樣告别無法走動,自動留下來充當陣地最後守衛者的六十二個弟兄。他們每個人都收拾了足夠多的彈藥和兩支步槍,幾匹軍馬還馱上了兩門分解好的九二式步兵炮;其他帶不走的重武器統統炸掉……
鎖兒拖着孫長慶的衣角,他一手抱着“小哭包”,另一邊肩頭上扛着他的“父親”劉二那已經炸得血肉模糊的屍體——他不要任何人幫忙,這些都是他的家人。
每一個戰士都背負很多,除了他們的武器裝備,他們把所有對戰死的弟兄們的懷念和死者的遺願全部背上了。那些稚嫩不勝負荷的單薄身軀,已經組成了民族的脊梁,抗日的中流砥柱!
……有幾支部隊,整天被冠以蔣介石五大王牌主力的名字出現在文藝作品中,好像他們就是某個私人的衛隊一樣,有多少人知道這五支部隊全部是用鬼子的血肉喂大的呢……曹小民祖爺爺回憶錄裏提到的王牌部隊,就有一支七十四軍,他們每一個官兵都是用鬼子血肉喂出來的铮铮鐵漢!
殘陽如血,全員帶傷的一百零二人國民黨軍殘部,終于離開了他們舍生忘死奮戰的陣地踏上歸途;誰又知道他們的歸途中布滿怎樣的艱難險阻呢!?
他們還有一群兄弟在蘇州戰鬥,正是他們的奮戰讓主力有了撤退的機會;每一個人心裏都裝滿了對留守弟兄的懷念、對敵後作戰的兄弟的牽挂依依不舍地撤離……這是一片印下他們無限悲傷的大地,但這片大地卻又留下了他們刻骨銘心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