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在戰場上使出多少的花招,占多少小便宜,戰鬥的本質還是拼消耗;我們的戰士就是用人命消耗光鬼子的彈藥、消耗光鬼子的士氣最後消耗光鬼子的!……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曹小民身邊的弟兄們一個個都被曹小民的打算吓了一跳,他們并不因爲這個計劃可能會送掉自己的性命而驚詫,他們是不敢相信居然有機會做這麽大的一件事!
他們的身邊太多的弟兄在戰鬥中無聲地消失了,很多人甚至因爲無法确認陣亡而家屬都領不到撫恤;如果他們能夠在一場震驚全國的戰鬥中死去,就像在四行倉戰死的弟兄們一樣,那該是多完美的歸宿!——英雄是在旁人眼裏看出來的,這些官兵們在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誰知道他們很多人僅僅是想到了自己的親人拿不拿到撫恤金呢!?
賭了!每一個人都忽然被激發起了近乎瘋狂的鬥志:他們要用這三十人的部隊占領蘇州!
“到時候……營長,咱們給全國發通電的時候,記得不要叫我‘瘸子’……”一向打仗精過鬼,平時老裝死的“瘸子”這時竟然也熱血沸騰起來:“營長,我叫安全,就是安全的那個安全……”
就在曹小民他們準備驚天動地大幹一番的時候,他在戰壕裏的兄弟們卻已經把望亭打成了羅店,打成了血肉磨坊!
鬼子的第九師團覺得被一五一旅打了那計悶棍是奇恥大辱,他們雖然也很同意全軍協助把一五一旅層層包圍的方案,但實際上他們隻是爲了不放過這支敵人的每一個人,在師團長吉住良輔的心底,他是希望完全由第九師團來解決問題的。
但是一切都讓他大吃一驚:首發進攻的第九師團辎重聯隊竟然在準備非常充分的情況下無法突破國民黨軍的防線!因爲此時的日軍要同時東進、南下和北上,實際上各個師團都被分拆使用了,像他們第九師團就隻有昨天被一五一師算計過的那個旅團和半個留在太湖邊上籌措軍資的辎重聯隊。另外的三個分屬不同師團的辎重部隊同樣是爲了能夠在富庶的蘇州太湖附近籌糧才留下的,雖然臨時劃歸他指揮,但是始終是外人。
原本不想使用這些外兵的吉住良輔在經過一晚的大戰竟然無法依靠分屬四個師團的辎重部隊拿下對手,他終于坐不住了,到了天亮便下令讓一直在待命的手上最後一個主戰聯隊頂上了!
人的眼睛是最脆弱的部位,稍稍一點刺激都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有反應;一陣北風卷起了戰壕邊上還很燙的塵埃,吹進了他的眼裏,但是“砍刀”竟然忍住了!他的眼睛迅速流出眼淚但他在眼淚徹底模糊自己的視線之前扣響了扳機!“叭鈎!”四十米外一個很慢很慢以幾乎察覺不到的動作探着腦袋的鬼子應聲爆頭!
“砍刀”迅速滾進戰壕裏,用盡全身的力氣猛的竄開,然後一個轉折撲進了一處貓耳洞,外邊馬上傳來了手榴彈的爆炸聲……這是第四個,“砍刀”就像他最崇拜的營長一樣,在槍柄上刻了一道痕,還差一道就湊夠一個“正”字……
不到一個月前還砍了八刀沒砍下一個人頭的孱弱瘦小的“砍刀”幹掉了四個鬼子!
戰鬥已經打成了陣地遊擊戰,旅座、團座他們都不知道在哪裏,除了最後邊的一線陣地确認還在自己的弟兄們手中,整個陣地已經打成了膠着的狀态:中日兩軍各自在陣地上占領着一些固定的火力點,其他的地方雙方的士兵就在偌大的陣地上捉迷藏……這一切就和營長講的羅店的那個晚上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烈日當空。身邊沒有看到一個兄弟,但他知道他們都在,就和他一樣在和鬼子捉迷藏……“砍刀”默想着營長和他講過的戰鬥求生細節,他想活着,繼續活着。
“砍刀”看了很久,發現了轉角處一個趴伏的鬼子身邊的戰壕壁上隐隐露出幾根鐵絲網的鐵刺,在确認這個看起來完好無損的鬼子實際上已經是個死人後,又開始轉移了,帶着他那身士兵們不當是傷的傷……
在二道壕後的陣地被突破後,那些被曹小民從祖爺爺的回憶錄裏挖掘出來的陰招毒手終于派上用場了,無數鬼子在攻進陣地後還真是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就糊裏糊塗一命嗚呼……
這裏有鬼啊……一個鬼子瑟瑟發抖,他曾經殺過很多人,很多中國人,難道是他們的冤魂作怪!?這個鬼子貼着戰壕驚恐地看着身邊的兩具屍體,那是他同一個班的士兵,沒多久之前他還和他們一起趴在戰壕上和支那軍人對射,但不知什麽時候他的同伴們忽然不開火了,他們竟然死了!沒有中槍,也沒有遭到其他的攻擊,就在自己身邊無聲無息地死了!
小鬼子擡頭看看天上的太陽,确認這個時分不會有冤鬼出沒後壯着膽子再次檢查自己的同伴的屍體,忽然手臂上傳來一下刺痛,他趕忙縮了手然後看看剛才蹭到的戰壕壁,發現一段被炸斷的鐵絲網鑲在那裏。沒什麽,這在戰場上很常見。小鬼子繼續低着頭檢查那具屍體……
周志道旅長在一段戰壕裏,就像那些老兵一樣瞟了一眼本方的最後防線,那裏不知是誰在指揮,但終于穩住了。他已經把自己那隻德國皮公文包連着文件全部燒掉了,現在他和身邊的戰士一樣,就是戰鬥在膠着的戰壕戰裏的普通一兵。
在之前,鬼子天亮後發起的那次全力一擊之前,他收到了三份電報,兩份是第三戰區的司令部電報,勉勵以及命令他繼續堅守;最後一份是校長親自發來的電報,嘉獎、全體升一級軍銜、讓他們擇機撤退,自己決定路線……很顯然,戰區是希望他們繼續拖住敵人哪怕全部犧牲掉而校長是要他們全師而退!
雖然他心裏充滿了對校長的感激,但他選擇了執行三戰區司令部的軍令;不光他,還有張靈甫等将官都無一例外要求死戰。因爲他們不能這樣撤退,他們還有一群兄弟在蘇州!
一輛鬼子坦克在确認周圍沒有國民黨軍士兵後終于停了車,車上下來了一個士兵到一道戰壕前觀察一下戰壕的寬度。這輛戰車很幸運,他們沒有發現一門步兵炮瞄準了他們,但是那些愚昧的支那軍人以爲可以把大炮擡着向他們射擊,結果開炮後槍打得後座力把硬扛着大炮的三個士兵全部撞倒在地,炮彈打到了天上去;四個被震暈撞傷的國民黨軍士兵随即被他們的機槍達成了篩子……
就在這個鬼子的偵察兵确認可以越過這道戰壕轉身跳進車裏的時候,就在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車旁的情況的時候,一個頭上被打出了腦漿、沒有一條胳膊的屍體忽然複活了:他那條沒有了的胳膊奇迹般從地下“長”了出來,甩出一包手榴彈,整整四枚全部甩到了坦克車後部的油箱邊上!
“轟隆!”一聲巨響,躲過了步兵炮狙擊的鬼子鐵王八被手榴彈炸得瞬間就烈焰滔天!
“複活”的殘屍早就轉移了,他一邊在戰壕裏快速穿行一邊興奮地在心裏對那個老兵們叫他“老崩牙”的教官彙報:教官,我幹掉了一輛鬼子坦克!一個人!……
……不管你在戰場上使出多少的花招,占多少小便宜,戰鬥的本質還是拼消耗;我們的戰士就是用人命消耗光鬼子的彈藥、消耗光鬼子的士氣最後消耗光鬼子的!……曹小民沒看到弟兄們是怎樣像祖爺爺的回憶錄裏說的那樣和鬼子對耗的,他不知道現在望亭還活着的弟兄已經不足四百人了;他們有過短暫的機會撤出戰場,但他們沒有。因爲他們不會抛棄自己的弟兄,他們派往蘇州執行死亡任務的弟兄;他們要堅守,等着弟兄們回來!
望亭還在鏖戰,陣地上每一刻都有雙方的士兵戰死;一五一旅的國民黨軍官兵們以堅韌的作戰意志把十倍于己的對手折磨得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