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家好像都說國民黨軍的紀律差,電影上的國民黨軍好像土匪一樣……在戰亂時期一些歸入國民黨軍作戰序列的地方武裝當然會存在擾民現象,但我所知道的正規部隊,很多紀律都非常嚴;像中央軍的嫡系、桂軍的嫡系等等,如果官兵犯了強奸殺人等擾民大罪,那是要殺頭的……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一陣嘈吵傳進耳朵裏,曹小民迷迷糊糊地醒來了,和以往一樣,隻要是能夠在夢中見到佳奈,他都會拒絕醒來……“砰!”一聲槍響讓依然流連在夢境邊沿的他忽然條件反射般彈了起來,完全不顧身上的痛楚順手就抄起連着手槍的武裝帶以及那支刻了十五個正字的三八大蓋沖了出去。
“怎麽回事?!”曹小民一邊把身上的武裝帶整理好,掏出那支他真視如生命的謝晉元臨别時贈給他的m1911a勃朗甯手槍走向人群。
有軍人、有難民,人群圍了老大一圈,一頭黃牛倒斃在當中;三個嚎啕大哭的百姓拼命搖着一個渾身是血的老人在拼命呼喊,看樣子是不活了。
“沒事,長官……”一個後來加入到隊伍裏的潰兵手上拿着一支盒子炮尴尬地笑笑:“兄弟這不沒辦法嗎,咱們人多,這裏糧食不夠……那老頭不讓殺牛,還過來咬了老子一口。這這,這槍一走火……”
忽然,曹小民一擡手把槍頂在他的面前:“你說,你是誰老子?你說,是走火還是開槍!”
那個潰兵估計原來是個小頭目,身後幾個兵一去湧上來,但是馬上被至少十幾條步槍頂住,槍上的刺刀直接挑破了他們的軍裝——曹小民帶出來的這群兵可全部是死人堆裏滾過來的人,能讓幾個潰兵刺頭嚣張?兩個人沖上去就把幾個潰兵連帶那個開槍的槍一起給卸了,幾個士兵都被踹在地上蹲着。
“兄弟……唉,兄弟,長官……還請長官高擡貴手……”那個潰兵頭目慫了:“兄弟還不是看着大夥糧食不夠嗎……這牛是打算掏錢買的……”他看見曹小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指着他的槍沒有放下的意思,臉色開始發青了。
“對!是老子開的槍!是老子要搶牛!”兇手兇巴巴地沖曹小民喊道:“有種開槍,看看這裏的弟兄誰服你!老子是爲了所有的弟兄!……老子再告訴你,别以爲你一個中尉管得了老子,老子是少校!”他看看曹小民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便大聲道:“咱們弟兄從大西北千裏迢迢趕到這和小鬼子打仗,連口吃的都沒有,說不說得過去!?這老頭自己找死!”他惡狠狠地瞪着那幾個在地上哭的百姓道:“咱大人有大量,也不和這幾個不識好歹的計較了,大夥把牛拿去殺幹淨煮了,這事情就算了……”
曹小民的槍還是沒放下,直直指向他眉心:“西北軍的?少校?你的軍官服飾呢?想逃命換上小兵的服裝了?……”他的槍,他的眼神讓那個号稱少校的行兇者不敢再說話了,臉上也漸漸浮現出恐懼的神色……現在大家好像都說國民黨軍的紀律差,電影上的國民黨軍好像土匪一樣……在戰亂時期一些歸入國民黨軍作戰序列的地方武裝當然會存在擾民現象,但我所知道的正規部隊,很多紀律都非常嚴;像中央軍的嫡系、桂軍的嫡系等等,如果官兵犯了強奸殺人等擾民大罪,那是要殺頭的……曹小民想起了祖爺爺的一段回憶,現在他就碰上了這樣的事,要殺人嗎?
“西北軍的,我認識一個,姓程;我親眼看見他至少殺了十幾個鬼子,是條好漢!”曹小民看見那個換裝逃跑的軍官臉色舒緩了些,話鋒一緊:“可你他媽是個龜孫子!”
“砰!”槍響了,子彈直接在面前的人頭上打了個對穿帶着一蓬血從死者的後腦飛灑出去,吓得死者身後的他那幾個随從倒了一地!除了很細的星星點點血星子在曹小民臉上灑了幾點,死者前邊竟然沒什麽血噴濺出來,直到屍體倒下血才忽然泉水般湧出把他的頭臉附近的地面染紅……
“弟兄們,大家爲什麽要抗日?”曹小民聲音不大,但鴉雀無聲的現場卻人人聽得一清二楚。“因爲小鬼子不把咱們中國人當人,因爲我們不打跑他們他們就要殘害咱們的老百姓,殘害咱們的父老鄉親……如果你們自己這樣做了,你們和小鬼子有分别嗎?!軍令有很多,不知道大家記得哪幾條,我重申一條;誰敢殘害百姓,殺!”
三個死者家屬一起撲到曹小民面前呼天搶地地拼命叩頭。
處理完了這檔事,該賠錢的賠錢,該賠禮的賠禮;曹小民親自給老人披麻戴孝,大家把被殺的老人葬了已經是傍晚了,一天就這麽虛耗了過去。
因爲出了人命,老百姓們開始對這些軍人有了些懼色,大家沒有在路上那麽親近了。雖然他們知道曹小民是個好官,是個維護老百姓的青天老爺,但他畢竟是穿軍裝的;一個個神色黯淡的難民在看到給老人上過香穿着孝回來的曹小民都紛紛讓開。
他們昨晚摸黑到的這裏是一條很小的村落,總共就十幾戶人;他們确實沒有更多餘糧賣給這些軍人和難民,大家買到的糧食頂多就夠所有人喝兩天粥。雖然多了一條牛,但也就是多撐個一天兩天的事情。
很多的老百姓到了附近采野菜,漫山遍野都是人;因爲是秋後,野菜也不多,近處的那些難民們頂多就是手上拿到幾棵小小的長老了的馬蘭頭、紫雲英、野蔥之類的,煮了也就是一口的份量……落入眼中的小山窩因爲背風,還有不少青蔥之色;一個原本甯靜的與世無争的小村落卻讓這場戰争攪得雞犬不甯。
“曹連長是條好漢!”上來打招呼的矮子道:“我就沒見過哪個國民黨軍的軍官會管老百姓的死活……”
“怎麽說話呢!”曹小民身邊的幾個八十八師的官兵不滿了,他們一向受到的教育都是愛國愛民的三民主義教育,從來都以軍人标準自居,看矮子貶低國民黨軍,神情都很不忿。
矮子連忙賠笑拱手道歉,然後過來對曹小民道:“長官,我看你們一時半會也動不了身,到蘇州有點遠,萬一被鬼子追上更是麻煩;要不長官的部隊就在這裏修養幾天,我們去蘇州通知大掌櫃的,讓他來一趟?”
這當然好!曹小民正在傷腦筋怎樣帶着這一大群人到蘇州去,他不忍心抛下那些傷員,他總會想起那些把他從羅店擡回醫院的人,會想起一路上的白骨腐屍。
很快,他們就達成協議:那些槍販子們回去把他們老大找來,三天内在這裏交易,槍價降到八百元一條。
送走了軍火販子們,曹小民走回指揮部,那個唯一有瓦遮頭的山神廟;沿途看見的軍人和絕大多數難民都沒有進民房,在北風中瑟瑟發抖,心裏無限凄苦:軍人也是人啊!他們有軍法不得擾民,但是這些打了敗仗精神上萎靡不振,身上都是那種在他們眼裏不算傷的傷,在夜裏會把人折磨得無法入眠的小傷的士兵就能在饑餓中扛得住深夜的山風嗎!?
“晚上,讓所有人到山神廟背風的一面,點篝火取暖吧!别管什麽暴不暴露了!”曹小民下了命令。反正暴露了就是打一仗,戰死也比窩囊地冷死餓死好!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很多在理論上應該如何的紀律和常識根本在實戰中就是扯蛋,有時明知道不該那樣做還是得做,因爲有更迫切的生存需要,這就是真實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