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的鐵王八很厲害,我們隻能拿五六個手榴彈捆在一起去炸,先用重機槍裝上鋼芯彈打斷它的鐵輪帶,但那鐵王八還是在那開槍,一定要炸掉。有時候爲了炸掉一個鐵王八,要死上百人……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天色不知什麽時候亮起來的,剛剛發現天空變成魚肚白,眼前的景物變得清晰的時候,太陽就馬上升起來了,光輝萬丈,讓人的眼睛很難受,又酸又澀。苦戰了一夜的戰士們都累得不行了,一個個吃過幹糧就倒在戰壕裏睡覺;從懷裏掏出來的那些被自己馊臭的汗水浸透的幹饅頭實在難以下咽,但腹中空空的曹小民最終還是吃完了。而且他已經完全習慣了周圍的屍體散發的惡臭和冒煙的土地上嗆人的火硝味;除了渾身的酸和火辣辣的疼,其他的都沒讓他感到不适。
這一晚,打退了鬼子的進攻而且戰績很不錯,陣地上和兩軍之間都是日本人的屍體,至少上百人;暫編連的弟兄們也陣亡了四十多人,一開始和曹小民守在陣地上的那個排就剩下八個人了。
曹小民看着一張張前一天還很陌生但現在變得很親切的熟睡的臉龐,想把他們全部記住,因爲下一場戰鬥後,這裏的很多人可能也會不在了,包括他自己……
“我的天……”娃娃連長曾強把望遠鏡遞給曹小民:“三零三團怎麽撐下來的,你看看那些坦克……”
在三零三團的陣地上,總共有八輛坦克在燃燒!……但是,在陣地上一面千瘡百孔的青天白日旗還在那裏随風飄動!
“鬼子又上來了!……”随着士兵們的示警,對面的陣地上日本人已經跨出了工事……“轟……”一陣轟鳴聲,戰壕裏慢吞吞地挪出來兩輛坦克!
“這回老命說不好得搭在這了……”非常善于躲炮彈的單耳嘴角有些發抖:“***,對付咱們這一個連不到的人,出兩輛鐵王八……”
“怕啥,咱有大炮呢!”娃娃連長喝道:“來一輛幹掉他一輛,來兩輛幹掉它一雙!”大家不由自主的往右手邊的孫長慶的兩個班伏兵看去,那一片荒野卻連人影也看不到一個。
同樣的迫擊炮轟擊,同樣的機槍火力壓制;陣地上照樣硝煙彌漫,揚塵遮目……不知是白天的緣故還是因爲曹小民已經經過了戰火的洗禮,他這次既沒有感覺到眩暈也沒有感覺到害怕或者緊張;甚至他可以透過那一片灰蒙蒙從隐約的身影中判斷出鬼子的大約距離。
“嘶!”的一聲在頭頂響起,他連忙往旁邊跑出兩步一個魚躍撲倒……“轟!”身後一聲巨響,明顯能夠感覺到沖擊波像有型的物件撞在腿腳間,下肢瞬間傳來一陣麻痹,整個人被氣浪推得撞在戰壕壁上,接着是鋪天蓋地的炙人的泥沙暴蓋下來,把身上打得火辣辣地疼。
竭盡全力屏住呼吸,等連續兩三陣灼熱的氣流沖過,曹小民才貼着戰壕壁,緩緩地呼出胸中濁氣,悠悠吸進去一口還是很熱的空氣;他伸伸腿腳,在麻痹中慢慢恢複,渾身抖了幾下把塵土抖掉,同時證實自己沒受到重傷,然後弓着身體往原來的戰鬥位置撲了過去,看看自己留在那的手榴彈和備用子彈還在,這才把頭擡起,像大根示範的那樣往戰壕外瞟了一眼……
戰壕裏還剩下多少弟兄,他不知道,每次迫擊炮的襲擊都會讓他們很多人死在戰壕裏,他習慣了,也不在乎下一發炮彈自己能不能躲過去。這是日本人的第幾次進攻他也不清楚,也不去想,反正來一次就和他們打一次就是了。漢陽造的子彈已經打光了,三八大蓋還有差不多三十發,還有兩個日本人的小甜瓜……
右手邊遠處的荒野上一輛日本人的**式中型坦克正在烈日下燃燒——這輛坦克在進攻時忽然掩護幾十個鬼子向他們和三零三團的結合部**,結果一頭撞進埋伏被戰防炮輕松擊毀,幾十個鬼子也被戰防炮接着連續兩發散彈給打得東倒西歪,連退下都來不及便被孫長慶的兩個班一輪手榴彈後沖上去消滅了。
鬼子的另一輛坦克掩護着步兵們暫時撤退了,但沒退遠,還在兩百米開外不斷朝荒野上開炮;但孫長慶他們那門炮卻早就消失得不知所終,伏兵也沒影了。
“啪!”一聲槍響,曹小民縮回戰壕裏,這一槍他打掉了那個在坦克頂上指手畫腳的日本兵;經過幾次交火,他已經發現在敵軍退下但沒退遠,在陣地上硝煙一片遮住了敵人的機槍手視線而他在煙塵中往外看卻能勉強看清敵人輪廓時,是他最好的殺敵機會。
一連四槍全中!創紀錄了!心裏卻沒有一絲的欣喜,曹小民冷冷地在槍把上刻上一個“正”字,第五個!
“轟!”在那片荒野上,忽然噴出長長的火焰,戰防炮開火了,在那輛日本坦克剛好做一個轉向動作時,炮手們精準地命中了坦克側面!陣地上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至少是十個人的聲音,他們至少還有十個活着的弟兄!
在坦克旁邊的鬼子迅速向戰防炮所在位置發射出數枚煙霧彈,白煙升起之處,五六個人正在弓着身拼命拖着炮往回跑……鬼子的迫擊炮彈很快就追上去了,至少是三門大口徑迫擊炮的急速射……經驗豐富的老兵們拼命地跑,但他們沒能像曹小民在原來時空看電視時看到的那些給八路軍送飯的小女孩般能夠在榴彈炮的齊射下穿梭于炸點之間跑到陣地上,很快他們就在迫擊炮群的追擊下全部被炸倒在地,被掀翻的戰防炮滾到了彈坑裏不甘地把炮口斜斜指向天際……
遠處又一陣馬達聲響起來,一輛日本的輕裝甲車出現在了視野裏……日本人也被戰場上的殘酷刺激了,這輛輕裝甲徑直向曹小民堅守的陣地撲過來!……“***還有!”不知誰罵了一聲,遠遠傳進曹小民的耳朵裏。
在敵人的鐵王八前進途中,總會有一兩個國民黨軍士兵在戰壕裏、死人堆裏忽然撲起來向它猛沖,但都被它的機槍和後邊追上來的日軍打倒然後在大爆炸中粉身碎骨……
……鬼子的鐵王八很厲害,我們隻能拿五六個手榴彈捆在一起去炸,先用重機槍裝上鋼芯彈打斷它的鐵輪帶,但那鐵王八還是在那開槍,一定要炸掉。有時候爲了炸掉一個鐵王八,要死上百人……祖爺爺的回憶錄裏那一行讓他心寒的文字出現了,現在他們沒有上百人,不知道還有沒有十個人,曹小民也沒有五六個手榴彈,他隻有兩個“小甜瓜”!
“策策策……”日軍特别的機槍聲響起來了,是大根,大根抱着幾個冒煙的手榴彈在他前邊三十幾米的地方倒了下去,那個曾經把他撲倒躲過敵人機槍掃射的大根現在被打成了血葫蘆……
“轟隆!”一聲巨響,大根就在視線中憑空消失了……但是敵人的裝甲車很快就穿過煙霧出現在眼前!
爲國捐軀?這個詞從來沒在原來時空的他腦海中出現過,他總覺得這個詞是和他無關的一個意思表達罷了,甚至在他踏上東渡的飛機時他還想過以後不會再是這個國家的公民……現在敵人的裝甲車正在向他撲過來,他沒地可以逃,隻要他站起來就會被機槍或者遠處迫近的鬼子打倒;他隻有拿起兩個小甜瓜,緊緊地攥在手裏,等待着敵人的裝甲車壓過來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