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怕少年會在他轉身後暴起發難,這年代對的俠士還是比較有風骨的,不會行那龌龊之事。至于那少年會不會上來,秦峰并沒有多做計較。
青衣少年看着秦峰三人又上了樓,臉色陰晴不定。終于做了決定,作爲俠客,迎難而上,這是他作爲俠客的初衷。不再考慮其他,也上了樓。周圍的人看到沒有什麽事兒了,都散了去,或許今天這件事隻是他們飯後的談資,轉身就會忘卻。畢竟這樣的事,有很多,不會受到多大的關注。
秦峰三人回到酒樓,重新入座,沒有了開始的瘋癫,都舉杯小酌。或許是被影響了酒興,都不再言語。
那少年上樓了,靜靜地望着小酌的三人,身姿如松,默默不語。
三盞酒過,少年未動未言,秦峰打破了沉寂。
“你不怕了?”
“我爲俠。”
“那又如何?”
“心中不曾有懼。”
“呵呵,你想知道什麽?”
“緣由。”
“我爲何告訴你?”
“你會的!”
“哦,這麽自信?”
少年不再說話,目光灼灼,與秦峰對視。
“你是俠?”
“俠。”
“何爲俠?”
“俠管不平事。”
“喲呵,這麽厲害?”
“你不懂!”
“我不懂?”
秦峰笑了,對着郭嘉和戲志才。三人很有默契,都笑了,這少年和他麽差不多大,也很自信。之後,秦峰示意他請坐,一起喝一杯。少年确有俠士之風,行事如風,不做作。
看着少年坐下,秦峰親手爲他倒了杯酒,然後舉杯。
“飲勝。”
四人都舉杯,一飲而盡。
“你說我不懂俠?那你很懂?”
“不懂。”
“哦。”
秦峰來了興緻,郭嘉兩人也是,這少年很有趣。
“那,你說我不懂?你,又知道多少?”
“俠,義勇,爲友拔劍,九死未悔。遇見不平事,俠者上,懦者懼。”
“有禮,繼續說,我們兄弟受教。”
秦峰再次給衆人倒滿酒,請那少年繼續。
“俠者,求信義,打抱不平。太史公說過,俠,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即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我深以爲其然,一生追求。”
“兄弟博學,我等受教。”
少年不說話了,他在等秦峰給他一個說法。就算那趙疇有錯,錯在中,但是他認爲秦峰錯在先,錯在後。遇見不平事,身爲俠者,必管,這是他的俠之道。
“你武藝不如我,不怕我殺了你?”
“我是俠。”
“哈哈哈,好膽。”
“俠,輕生重義!”
少年已經有拔劍的趨勢,秦峰這麽久說的話和自己想要的風馬牛不相及,這是對他的侮辱。俠者,的确是輕生。秦峰看得出來,少年已經處在暴起的邊緣,不再刺激他。
“好好,好一個‘俠者,輕生重義’,不過,你錯了。”
少年不明所以,停下拔劍的心思,他想想聽聽。
“我哪裏錯了?”
“都錯了。”
“都錯了?”
少年憤怒,将要拔劍,秦峰笑了。
“收起你的劍吧,你拔不出來的。”
“那你告訴我,我哪錯了?”
“爲什麽要告訴你?”
“要是你說得對,我奉你爲主。若錯,血濺五步。”
“呵呵,我要你何用?你文不過爾爾,武不如我。”
“我有命,敢爲你赴死。”
“好,算你說服了我。”
少年笑了,拔出了劍,倒插在桌上,等待秦峰的解釋。這樣子,想必是做好了血濺五步的打算,他不相信秦峰能說服他。他有自信,少年得志,行俠仗義,結交了那麽多的俠客。無不爲其狹義稱道,秦峰隻是武藝高過他,能怎樣,大不了舍生取義。
“哈哈,看來你還不相信。也罷,叫你輸得心服口服。”
“請指教。”
“我告訴你,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你取的乃是小道,義氣而已,你知道韓非子嗎?你們這類俠,就是他說的那種。俠以武犯禁,其帶劍者,聚徒屬,立節操,以顯之名,而犯五官之禁。韓非子将其視爲社會的蠹蟲,呵呵,由其描述中我們可以得出俠的概貌,即“俠”以武犯禁;帶劍、立節操,以顯名。俠甫一出現便與武與劍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并且是要犯禁,站在朝廷的對立面,你自己說是不是這樣。”
少年橫眉冷對,不知怎麽辯駁。
“你們重然諾,輕生死,肝膽傾交,義重如山,爲朋友兩肋插刀,臨危難而不苟的可令人血爲之沸的江湖義氣,是他們四海爲家快意恩仇的男兒氣概,是他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扶危濟貧等爲人們所心向往之的俠義精神,這無可厚非,但是你們卻忘記了這天下不是你們的。動則殺人,你們以爲你們是誰,帝王?你們視朝廷律法爲何物?荒謬之極,自顧自的言行,自以爲是的一群人而已。”
“我說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你服否?若不服,我再告訴你,俠有大小,義有輕重。你們的俠,何其可笑,想必你們都是把鼎鼎有名的四大刺客專諸、豫讓、聶政、荊轲視爲俠者先賢吧。”
少年狠狠道:“是。”
“呵呵,我告訴你,你們有多麽悲哀,從源頭你麽你們就錯了。他們重信守諾與輕生重義卻多爲一己之義,隻有荊轲刺秦和國家安危有關,然而他也是爲報燕太子丹知遇之恩,他們的義多有士爲知己者死的味道。你自己說,是也不是?”
少年臉色慘白,踉跄地後退幾步,看着秦峰默然不語,顯然心底是認同了。
“還有,你不是追求俠嗎?現在你知道什麽是俠了?古往今來何謂之俠?是除強扶弱?是除暴安良?還是揚善除惡?看那遊俠們自以爲逍遙行于世間,爲人光明磊落,助人爲樂,忌惡如仇。就以爲俠就是如此?何謂之俠,我再次告訴你‘俠之大者,爲國爲民。’記住,你們這類遊離于帝王控制的人是不會被朝廷容忍的,早晚必有大禍。”
少年蒼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恐懼,不是爲自己,是爲所有遊俠。難怪這麽多年,俠者受到擠壓,許多人開始向世族靠近,甚至爲之爪牙。可是自己又能做什麽,可笑啊。
這麽多年的堅持,一切都是錯的,都錯了。心中的信念一朝崩塌,其打擊甚于任何事,悲哀莫大于心死,這足以讓一個中年人心如死灰,更何況他隻是一少年。
“噗。”
少年一口鮮血噴出,退至窗邊,才停住。
口中喃喃道:“我錯了,錯了,一直都是錯的。”
郭嘉兩人起身,想要去扶着他,被秦峰攔住。這下戲志才都有點不明所以了,那少年值得深交,現在秦峰爲什麽要攔住他們。
“老三?”
戲志才問道。
“這得靠他自己,自己過不了這坎,他一輩子就算完了,或許我錯了。”
秦峰看着少年,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他知道這種打擊常人是難以承受的,要是抗不過去,或許就會有性命之危。當然若是扛過去了,将來必有一番作爲。
郭嘉兩人也是不再說了,看着少年希望他能邁過自己的魔障。畢竟這少年爲了心中信仰舍身忘死,其氣節令人稱服。都希望這樣的人不會因此事泯滅,世上就少他這樣的人啊。
等了半天,少年的臉色越來越差,郭嘉不忍心,看向秦峰。
“老三,有什麽辦法沒,你點子多,幫幫他吧。”
“這,我有什麽辦法,早知道就不多嘴了,老大你有嗎?”
戲志才低頭想了半天,猛然腦海劃過一道閃電,擡起頭。
“子風,解鈴還須系鈴人,還得靠你。”
秦峰愣住了,靠他什麽,他也沒辦法啊。
“老三,他不是說輸了就把命賣給你嗎?”
“那又怎麽樣,看他那樣子······,老大,你是說?”
“恩,你試試看。”
郭嘉也明白了,笑道。
“一定可以的。”
“好,我試試。”
秦峰起身,拔起桌上的劍,走到少年身邊,拔劍插進劍铗。
“你輸了,從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喃喃自語,不管秦峰。
“哼,你想毀約嗎?你不是自诩俠客嗎,怎麽輸不起?”
少年霍然擡起頭,“誰說的,我認輸,輸得起,從今天起,我白楓的命就是你的。”
“哈哈哈,這就對了。其實俠在心中,何必在意那麽多,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喝酒去。”
秦峰見此,高興地抓起少年的手,走到桌邊,郭嘉已經爲衆人倒好了酒。
舉起酒杯,四人飲盡。
秦峰笑道:“今日能結識一位少年才俊,我三兄弟何其幸哉。”
白楓剛剛因刺激受了内傷,臉色還是有點卡白,不過明顯好了許多。
郭嘉自來熟,摟着白楓說:“你不知道,這秦子風壞得很,我都被他坑過,别介意。他可是咱颍川神童,威名遠揚,你輸的不冤。”
“什麽?他就是秦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