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嵩蔔和白芍陪着白老夫人在帝都住了下來,白老夫人時不時就來醫院陪伴照顧白雨欣。
母女倆二十多年不在一起,一朝重逢,有說不完的話。
白雨欣有母親在身邊,心情也好了很多,身體恢複得越發快。
短短幾天的時間,就被醫生允許可以去樓下散散步走一走,進行适當的鍛煉。
白老夫人現在把白雨欣當成眼珠子一樣看着,又拿出了當年教女兒學走路的耐心和勁頭,一有時間就陪着白雨欣在康複區散步。
戰老爺子這邊,因爲有了輪椅,他的住院生活也變得豐富多彩。
早上要出去溜一圈,中午要出去溜一圈,下午再出去溜一圈。
一天三趟,并且時間不固定。
往往是戰老爺子坐在窗口看風景,看着看着就心血來潮非要出去散心,就算是中午的大太陽也攔不住他。
好像是随即抽取的時間段,老管家絞盡腦汁,也完全摸不着戰老爺子是個什麽套路。
又是一個傍晚,戰老爺子看着西邊的太陽,好像又悟出了什麽人生哲理,非要出門透氣。
老管家隻能緩緩地推着戰老爺子在草坪旁邊溜達。
擡頭看看天邊還沒落下去的夕陽,老管家不由得歎氣,拿出一頂帽子建議戰老爺子戴上。
“老太爺,太陽還高着呢,您還是把帽子戴上吧,這兩天您都黑了不少。”
“黑了?不可能吧,我這把年紀還怕曬?”
戰老爺子不服,但是摸摸臉,又有點慌。
臉好像真的粗糙了不少。
本來就老,要是再黑一點粗糙一點,那還了得。
戰老爺子慌忙戴上了帽子左顧右盼,試圖找面鏡子照照。
可這是醫院的休閑康複區,哪來的鏡子。
戰老爺子急得差點自己站起來直接進洗手間照鏡子了,眼角餘光卻瞥見一道墨綠色的身影。
來了,真的來了。
戰老爺子猛然驚醒,趕緊指揮老管家:“快,把我推到那個拐角那裏!”
老管家困惑,但選擇照辦,很快把人推到指定位置。
還沒喘口氣兒,戰老爺子又發話了:“你趕緊走遠點,千萬不要搭理我,快走!”
“老太爺你這是……”
“别啰嗦,我就想在這裏吹個風!”
“……”
老管家無言以對,隻能默默走開,然後看着面向太陽沐浴陽光的老太爺,合計着是不是得去給老太爺買個防曬霜擦擦。
一身墨綠色旗袍的白老夫人和一襲紫色長裙的白雨欣手挽手,帶着寬邊遮陽帽,優雅從容地沿着康複大樓樓下的草坪緩緩散步。
晚風吹來,吹起兩人的裙角,像是一道優美的風景線。
白雨欣正在跟白老夫人說雨翡公司的事情。
“……雨翡是我一手創辦的,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不太清楚如今的時代流行什麽,都跟現在的社會脫節了,公司我就想着還讓小顔打理,我就好好陪着你……”
白老夫人心疼地拍拍女兒的手:“你睡了這麽多年,外面的世界是變得太快了,但不管你想怎麽做,做什麽,媽都無條件支持你……”
白老夫人正說着話,無意間一擡眼,忽然沒了聲音。
白雨欣一轉頭,看見母親神情恍惚地望着大樓拐角處的方向。
“媽……”
白雨欣疑惑地順着白老夫人的眼神看過去,也是心口一緊。
天邊殘陽漸紅,一個孤獨的身影坐在輪椅上,怅然望着遠方。
旁邊有人路過,紛紛側目。
“這是誰家做兒女的這麽不孝順,天氣這麽熱,居然把老人一個人扔在太陽底下曝曬!”
“這是嫌老爺子命長,想讓他早點上路吧?真是太過分了。”
“哎,這世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淪喪啊!”
……
議論聲不大不小地傳進白老夫人和白雨欣耳中,越發襯得那道身影格外孤單飄零,一眼望去特别凄慘。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白老夫人目光已經隐隐含了淚,白雨欣也隐隐約約想起來母親曾經提過的一二往事。
就包括母親和戰老爺子是在一個殘陽如血的傍晚決裂分開。
現在人到暮年,在同樣的場景下再次遇到那個人,卻物是人非。
這不是等于把當年的撕心裂肺再重演一遍嗎?
白雨欣歎息一聲,不想再讓母親添堵,挽住白老夫人的手臂轉身。
“媽,我有點累,還有點心慌氣短,我們回去吧。”
“啊?好,那我們這就回去。”
白老夫人反應過來,連忙擦了擦眼角,跟着白雨欣轉身走了。
戰老爺子從那道墨綠色的身影映入眼簾那一刻,一顆心就高高提了起來。
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好了要怎麽回應那個老太婆的關心詢問。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人居然沒過來,就這麽轉身走了,走了!
戰老爺子看着母女倆遠去的背影,一顆心無形中摔得稀碎。
“你就真的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嗎?!”
戰老爺子氣得直捶輪椅,想吹胡子瞪眼,卻已經沒胡子了,隻能幹瞪眼。
老管家吓了一跳,連忙小跑過來:“老太爺您是哪裏不舒服嗎?”
“我心裏不舒服,我心裏難過!”
戰老爺子覺得自己很委屈,滿心說不出的憤怒。
老管家沉默片刻,決定一會兒回去就給少爺打個電話。
如果能給老爺子轉去神經科看看,應該會更對症一些吧?
白雨欣很快領着白老夫人回了病房。
白老夫人一進門就坐在了沙發上,兩眼木木地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白雨欣倒了杯水給她:“媽,轉了一圈你也累了吧,先喝口水。”
白老夫人卻魂不守舍,白雨欣一臉叫了幾聲“媽”,她才回過神來,接了水在手裏,眼睛裏卻仍舊沒什麽神采。
白雨欣看在眼裏,心疼又無奈,隻能歎口氣。
這是兩位老人一輩子的心結。
餘生相安無事有可能,想解開,難啊。
白老夫人一杯水喝完,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知道,這輩子有些事情錯過就是錯過了,沒有後悔藥,也沒有辦法再回頭。
可那道孤獨又凄涼的背影卻像是放電影一樣,在她腦子裏一直晃,眼睛裏怎麽都看不到别的東西。
前幾天人還好好的,怎麽忽然間就坐輪椅了?
他到底得了什麽病?嚴不嚴重?
好一會兒,白老夫人終究是抵不過雜亂的思緒,忽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