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顔猛然醒悟,連忙接過紙巾擦幹眼淚:“都是我不好,惹得姥姥傷心。”
“這怎麽能怪你呢,是我年紀大了喜歡瞎想。”白老夫人心疼安顔,也跟着自我檢讨,順帶甩鍋白芍。
“小芍你也真是的,你就該跟你姐姐早點睡覺,别給奶奶開門!”
“說來說去都怪我,奶奶喜新厭舊,有了新外孫女就忘了我這個舊的孫女啦!”白芍鍋從天降,哭笑不得。
一邊抱怨一邊又去抱安顔,巴巴地黏在了安顔身上。
“姐姐,奶奶偏心,你以後可得多疼我一點!”
安顔也忍俊不禁,噗嗤一笑,伸出手指點了點白芍俏挺的小鼻子:“你真是個鬼靈精,放心吧,姐姐以後準疼你。”
白老夫人看着親親熱熱的姐妹倆,慈愛的笑容從眼底滿滿溢出來,笑出了滿臉的褶子。
白芍回頭望見,頓時看呆了。
從記事起,奶奶一直都是個很嚴肅的人,不怎麽愛笑,像今天晚上這樣風趣開心的談笑,她從前做夢都不敢想啊。
白芍百感交集,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安顔。
“安姐姐,我覺得你可能不是個人。”
“呃?”正合上相冊的安顔一臉懵。
白芍燦然一笑:“你簡直就像個天使。”
安姐姐帶給這個家的,何止是親人回歸,她就是一縷陽光,照進了奶奶晦暗的心靈,掃清了這個家一直籠罩着的那層陰霾。
安顔一愣,而後小臉都紅了,還沒人說她像天使呢。
她嬌羞的樣子逗得白芍哈哈大笑。
白老夫人的心情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也徹底平複下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過了平時睡覺的時間,白老夫人毫無睡意。
安顔和白芍也看出來了,這會兒就算把老夫人送回卧室去睡覺,她肯定也睡不着。
白芍直接建議:“奶奶,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和姐姐,您今晚幹脆也别回去了,和我們一起睡吧。”
“睡得下嗎?”白老夫人眼睛一亮問。
白芍噗嗤笑出來:“放心奶奶,我睡地上也得讓您睡下呀。”
白老夫人一點沒客氣:“那今晚我就睡這兒了,反正我看你這床也是真不小。”
安顔也欣然歡迎,祖孫三人一起去洗漱過後,頭并頭躺在了白芍這張豪奢西式公主床上。
白芍是直率不藏心事兒的性子,倒頭就睡,沒多大會兒就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安顔和白老夫人都有些認床,一時半會兒也睡不着。
“這床太軟了。”白老夫人忽然壓低聲音說道。
安顔想起白老夫人那個滿是紅木家具的豪橫大客廳,白老夫人和戰老爺子是一代人,他們都喜歡帶有曆史厚重感的家具。
白芍這張床很舒服,但對老年人來說,可能會腰疼。
“姥姥,我給你按按腰吧。”
不待白老夫人回應,一雙纖細柔軟的小手落在她腰上,力道适中按揉着。
白老夫人瞬間感覺好多了,不由得詫異:“小顔你怎麽知道我腰不舒服?”
“我小時候住在……”安顔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繼續說:“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年紀大了,就經常會腰疼,我常常會幫她按一按。”
奶奶已經不在了,又何必讓姥姥跟着心疼。
那些日子,不提也罷。
短暫的寂靜中,窗外電閃雷鳴,屋子裏時不時閃過幾絲光亮。
白老夫人翻了個身,握住了安顔的手。
“小顔……對不起,是我沒有早點去找你們。”
安顔手指一顫。
在安家那些年的記憶開始在腦子裏翻滾。
安顔咬唇,許久之後,還是開口詢問:“姥姥,當年,我媽媽爲什麽會離開白家?”
“……”白老夫人沒說話。
窗外又閃過兩道電弧,安顔耳邊傳來幽幽的歎氣聲。
白老夫人問:“你聽你父親說起過他和你媽媽的過去嗎?”
“沒有。”安顔心底片刻酸澀。
安邦國怕是恨不得媽媽從來沒有存在過吧?
他又怎麽會主動提起。
白老夫人又歎了口氣,帶着幾分悲涼傷心。
“當年,你媽媽在一次旅遊中,遇到了點小事故。是安邦國救了她,對她無微不至地照顧,所以從那之後,她一顆心就放在了安邦國身上。”
“我們白家高傲無塵的千金大小姐,多少人求而不得,卻看上了你的父親,一個相貌家世能力樣樣都不如她的男人。後來,還執意要嫁給安邦國,非他不嫁。”
白老夫人開了個頭,又靜默良久,才接着把這樁孽緣說了下去。
“你的姥爺早就已經幫你媽媽定下了跟另一個世家的聯姻,自然不可能同意。他将你媽媽關了起來,試圖讓你媽媽改變心意。但你媽性子一直好強,哪裏肯服軟,她想方設法逃了出去,自此一去不回杳無音信。”
“你姥爺一怒之下,把你媽的名字從白家族譜裏剔除,也不許任何人去找她,甚至嚴令所有人提起她。”
白老夫人想起這麽多年的思念,傷心中忍不住帶了幾分埋怨:“我捧在手心裏的小女兒就這麽消失了,她執拗起來,真的和她父親一模一樣。她就這麽鐵石心腸地走了,到死,也不肯回來看我一眼……”
說着她忍不住哽咽出聲。
安顔心裏一酸,伸出手去摸到了白老夫人臉上的濕潤。
隻是談論這段往事而已,白老夫人已經滿臉是淚,難以想象這麽多年,她又是怎樣苦苦熬過來的。
安顔默默地抱住了白老夫人,把頭靠在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慰着。
白老夫人眼淚卻像是決堤一般,流淌不息。
她轉身抱住外孫女,痛哭失聲:“但我不怪她,都是我的錯,我真是悔不當初,爲什麽沒有早點去找她,如果我去找了,我就不會失去他!”
“我以爲她隻是賭氣不回來而已,卻不知道她已經不在了……我甚至不知道,她這樣放棄一切,到底得到了什麽……”
别人眼裏高高在上,威嚴莊重的豪門老夫人,此時隻是一個思念女兒的脆弱母親。
痛悔和傷心交織,死死地啃噬着這個風燭殘年的老婦人。
安顔的眼底也像是進了沙子,眼眶酸澀不已。
她咬着唇,死死忍住。
不能再哭了,年紀大的人經不起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傷感。
她已經失去了奶奶,她不能再失去至親。
“姥姥。”
安顔沙啞着嗓音,擡手抹去白老夫人的眼淚:“媽媽雖然不在了,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