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拍照和清理樹枝的人,聽到白老夫人的話,動容之餘,也都感動不已。
如今這個社會,人心浮動,真情已經少而又少。
大部分的夫妻,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又有幾個人能爲了自己的伴侶,連性命都不顧呢?
有幾個感性的年輕女孩已經被感動得眼淚汪汪:“這個老奶奶和她丈夫的愛情一定很感人,看着她,我又相信愛情了!”
“還是老一輩人的愛情保質期久呀,哪像我們這一代這麽真情難覓!”
路人紛紛感慨,唯有白胡子老頭憋屈之餘,滿心不屑。
他邁步走上台階,随着白老夫人的一步一拜慢慢走着,還沒忘了對白老夫人嗤之以鼻。
“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癡男怨女,一把年紀了還來這一套!我這輩子都是孤身一人,多好,沒有牽絆,也不吃你這種苦頭!”
“你怎麽知道你眼裏的苦頭,在我這裏,不是甘之如饴呢?”
白老夫人又看了一眼白胡子老頭兒,滿眼不贊同。
白胡子老頭被她這一眼看過去,隻覺得眼前這老太太不像是平常人。
畢竟平常人,哪有瞪人都瞪得這麽優雅好看的?
他老臉有些發紅,卻又說不清哪裏不對,就是莫名想跟這老太太多說兩句話。
但是他這輩子也沒怎麽跟女人打過交道,在搭讪這件事上他很不擅長。
他唯一擅長的就是怼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怼過眼前這個漂亮的老太太?
他輕咳兩聲,氣勢十足地發問:“你倒是跟我說說看,你怎麽就甘之如饴了?一個人逍遙自在,無牽無挂,不好嗎?”
白老夫人此時已經很累了,實在是不想跟人說話。
但她有種預感,她要是不把這個杠精老頭兒的氣焰打壓下去,這老頭兒還不知道要糾纏多久。
白老夫人索性扶着旁邊的台階扶手停下腳步,稍作休息,順便回怼過去:“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再說,一個人是沒有牽絆,但也沒人陪伴。喜怒哀樂沒人分享。病了是一個人,痛了也是一個人,有什麽好?孤孤單單活了一輩子,沒有同伴,沒有至親。沒有被人愛過,也沒有嘗過愛人的滋味,這樣枯燥乏味的一輩子有什麽意思?”
平時,白老夫人地位尊崇,很少有人敢與她争執。
但此時利落的口齒,足以證明她少女時代那份好勝心帶來的戰鬥力絲毫不弱。
至少,對上杠精老頭這樣的人,一點兒不落下風。
白胡子老頭兒被她嗆得臉色泛紅,胡子亂顫,卻隻是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都說不出什麽話來。
這老太太,真是太可惡了!
她這是在嘲諷他這輩子過得枯燥無味,毫無意義?
他可是神醫,大名鼎鼎的神醫聞世民,多少人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稱一句“聞老”!
她竟然嘲諷他!
無知婦人!
聞老氣得要命,在心裏瘋狂組織詞彙,準備和這個老太太好好來一場辯論。
結果還沒等他再發表辯論意見,白老夫人已經轉過頭去,繼續朝前走了。
一個不知所謂的杠精老頭兒,白老夫人懶得理他。
白老夫人一心一意繼續跪拜,隻想用自己的一點點虔誠,爲自己的愛人做最後一件事。
太陽漸漸西沉,照在山林間的陽光,已經沒有中午那麽強烈。
但是白老夫人這一路跪拜上來,汗水早已打濕了衣衫。
她膚色白皙的面容上,布滿汗水,銀白色的鬓角閃爍着晶瑩的水光,後背也已經濕透了。
每走一步,她的雙腿都要顫上好一會兒,但她卻仍舊咬牙強撐,沒有絲毫要放棄的迹象。
旁邊有人看不過去,好心地給白老夫人送上紙巾和水。
白老夫人也沒有拒絕,道謝過後,擦擦汗水,喝點水,又繼續向前。
旁邊拍照的人越來越多,驚歎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個老奶奶真的太虔誠了,意志力也實在是驚人,要是我這種脆皮,跪兩步,我膝蓋就得破皮!”
“是啊,太讓人佩服了!”
衆人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來的感動,再到現在的佩服,都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滿頭銀發行爲執拗的老婦人,真是了不起。
而被白老夫人怼得一口悶氣憋在心裏沒發揮出來的聞老,還亦步亦趨地跟在白老夫人旁邊,時而歎氣,時而搖頭。
真的,他就沒有見過這麽固執的老太太!
更沒有見過這麽一根筋的女人!
家裏人生病了,求神拜佛有什麽用?
與其這麽一步一拜地上山求菩薩,倒不如轉頭來求求他,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把人救了呢!
聞老心裏酸溜溜地抱怨着,卻又拉不下那個臉再去搭讪。
這麽無知的女人,就得多吃點苦頭才行!
不要以爲他很佩服她,就會主動暴露身份!
就在聞老心理活動漸漸豐富起來的時候,白老夫人的神志慢慢開始有點渙散。
眼前的石階和樹木好像化成了無數道重影,讓她每一次站起來的時候都頭暈眼花好一陣。
雙腿上也好像被人綁了千斤重的巨石,每走一步,都要用盡所有的力氣。
而她的膝蓋,也早就磨破了皮,血迹一點點滲透布料,在石階上留下殷紅色的印記。
可她不能放棄,絕不能再像上次那樣半途而廢!
錦泰還在ICU裏等着她,她不能再次食言……
白老夫人扶着石階的欄杆,忍着頭暈目眩,再一次緩緩下跪。
可這一次,老天沒有再垂憐她。
她跪下去的那一刻,身體一軟,一頭栽倒在地。
“哎,哎!”
有人驚呼着上前扶住了她,聲音蒼老又充滿擔憂。
白老夫人想睜開眼睛看一看是誰,但下一瞬,她就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暖黃色的燈光。
“我……”
白老夫人擡手遮住眼睛好一會兒,才慢慢适應了眼前的光線。
她緩緩轉動視線,發現自己在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裏。
仿古裝修的房間裏擺着木制的中式桌椅和床,雪白的牆壁上挂着幾副山水畫,整體風格清雅悠然。
這是哪兒?
白老夫人強撐着身體,茫然坐了起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