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季目光一轉，之後信步朝着大營空地上留下的那足有數十輛碩大的囚車走來。
他目光凜冽，滿臉陰沉。
所有囚車裏的賊兵望着他逐漸走近的腳步，此時全都神色惶然、面露驚懼。
他們剛剛擺脫了那豫州看似僞善的冷面屠夫，如今又要面臨即将到來的死神的審判。相比于那最終了卻他們性命的一刀，等待死亡的此時，或許才是讓他們最感覺到恐怖的一刻。然而趙季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所有惶惶不安的黃巾賊兵全都駭然。
這其中，也包括身爲将領的張白騎和郭太在内。
“打開所有的囚車牢籠，釋放全部的黃巾兵士。給他們水源、食物，其中有傷生病的。無論身份如何，爲他們醫治，給他們提供最好的治療。”
一語出口，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高順駭然，驚呼道：“虎帥，他們不過都是黃巾軍的餘孽。”
“餘孽？”趙季一聲冷笑，轉頭看向高順的刹那，目光也在凜冽中透出一抹難以言喻般的堅毅：“看看他們，再看看我們，你可發現有什麽不同了麽？”
一語言出，高順和諸将全都愣在了當場。
現場的空氣，瞬間變得鴉雀無聲。而趙季原本凜冽的目光，此時也在沉吟中流露出淡漠般的平靜。
“他們曾經的身份，不過都隻是這天下受盡苦難的百姓而已。隻不過，他們沒有我們的背景和運氣。之所以參軍入伍，目的豈非也都隻有一個。沒錯，那就是在這亂世之中苟活般的生存下去。你認爲，他們有什麽錯麽？”
一句話，說得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顔色更變。
沒有回聲，有得就隻有潸然淚下般的哭泣。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仿佛被趙季徹底融化。而伴随着兖州軍馬釋放下了所有的黃巾賊兵，并且爲他們提供醫藥、送上炙熱湯餅的那一刻。所有接受趙季恩惠的人，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感念和激動。
他們放聲大哭，聲音響徹天地。
或許也就是這一刻，所有人才有膽量徹底釋放了内心中積壓多年的情愫。
亂世不講感情，所有人早已如同行屍走肉。
成王敗寇，或許早已是更古不變的道理。然而對于這些黃金賊兵而言，相比于勝負，他們每天無疑都在生死一線中苦苦掙紮。
大戰的勝利，對于統帥而言象征了無盡的榮耀。可是對于他們來講，或許就隻能證明，今天他們無疑又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陽。
除此之外，别無其他。
“願意加入我麽？别的我不敢保證，但我能夠向你們承諾。日後隻要我趙季有一口吃的，就絕不會讓你們繼續挨餓。”
趙季走到一名賊兵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聲音卻顯得十分甯靜。
賊兵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身影，一瞬間愣在當場不知該說什麽。
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個人太過高大。一身戎裝配合着随風飄動的紅袍，或許和身份卑賤的自己，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我、我可以麽？”
他戰戰栗栗的聲音如同蚊蠅，甚至還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猶豫。
趙季眉頭微簇，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容。
“爲什麽不可以？”
“我們、我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面對趙季的追問，賊兵惶惶恐恐不知如何應答。
“您是将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是反賊，身上衣不遮體。尋常人一看就知，我們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攏了過來。
賊兵一臉怯懦，滿眼充滿着對于自己身份卑賤的鄙夷。
趙季沉默少時，再度俨然一笑。面對眼前這個普通到連姓名都不知的賊兵，他居然當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脫下了自己身上的戰袍并且爲他披在了身上。
“看看，眼下你我可還有什麽不同。”
一句話，再度讓所有人爲之嘩然。
賊兵受寵若驚，甚至顧不上手中的湯餅和身體上的傷痛，直接潸然淚下的跪倒在了趙季的身前。
“大人，我願意。我願意從此追随大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想要磕頭，卻被趙季攔住。
如今的他和賊兵一起跪在地上，四目相對的瞬間，表情嚴肅并且目光透出如火般的堅毅。
“我不要你死，我要帶着你一起活下去。”一語言出，趙季目光的堅毅，也順勢望向所有矚目且充滿質疑的眼神：“不單單是他，還有你們。我要帶着你們，活得比以前更好，活得日後越來越像個人樣。”
“人樣……”
賊兵驚住，所有人也都驚呼錯愕般的面面相觑。
多麽簡單的一個訴求，但在亂世早已成爲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
自從入伍，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把他們當做人看。
他們隻是戰争的機器，是身爲統帥的将領們爲了達到目的和謀求榮耀的犧牲品和備受剝削的工具罷了。
這一刻，所有人呆住。緊跟着沉默過後，就是那難以抑制的再度哭泣。
萬衆矚目之下，此時的趙季在所有黃巾黨的眼中如同神明。他們齊刷刷跪倒，山呼之聲夾雜着不能抑制的哭泣響徹雲霄。
“真不愧是虎帥。”
身邊不遠處的張郃，此時也忍不住心情激蕩，不禁由衷感歎。
站在他身邊的呂玲绮，卻早已感動哭到說不出了話來。高順目光動容，此刻微微垂頭自愧，仿佛完全忘記了心中的仇恨。
李祿嘴角的肌肉激烈的顫抖，心中對于趙季的敬服顯然更是無以複加。
“起來，全都給我站起來。擡起你們的頭，挺直你們的腰杆。從今天開始，活得像個真正的人。”
趙季震背高呼，而所有的黃巾黨像是被他徹底操控了一樣。
原本潸然般的淚下之聲，此時戛然而止。
他們紛紛站起，原本疲憊的身軀此時仿若充滿無窮無盡般的力量。所有的人，不自禁的站得筆杆條直，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股臨死般的病态。
望着他們一身破爛的衣衫，趙季仿若現代接受閱兵的領袖。
他信步遊走，經過每一個黃巾兵的同時，也爲他們整理破敗不堪的衣衫并且拍打他們的肩膀。而接受他鼓舞的黃巾兵，個個英姿飒爽。仿佛得到了天神的眷顧，全都精神煥發、無堅不摧。
原本如同羸弱不堪的一團散沙，此時俨然成爲一支鬥志昂揚的軍隊。
這般如獲新生，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便是那在場的兖州軍一眼望去，卻也全都忍不住心生畏懼。
“這究竟是種什麽樣的力量啊。”
張郃駭然，此時難以置信般的瞪大了雙眼。
他從軍十年，陣仗無數。然而似如今天這般的情形，無疑還是第一次見到。趙季的個人魅力和号召力，完全并且徹底刷新了他對于自我軍事生涯的認知。
“這或許，就是虎帥爲什麽能夠兵鋒所向，攻必取、戰必勝的原因吧。”
李祿上前，走到張郃的身邊。
雖然應答着他的感慨和驚疑，但目光卻饒有崇拜與傾羨般的落在此時遊走于黃巾軍的趙季身上。
“今日一見，或許方知戰場取勝的原因，并非隻在于将帥簡單運籌帷幄的能力。怎麽樣，我說的對吧？”
李祿一語感慨，這才望向張郃。
張郃蔚然，身體也不禁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他目光沉吟，竟是饒有歎服般的點了點頭。
“虎帥威武，必定戰無不勝！！！”
營地之中，此時赫然響起一人的振臂高呼。
其聲高亢，響徹天地。而所有人的目光，似乎也都在這一刻全都齊刷刷的落在了發出此一聲高呼者的身上。
他非是旁人，正是黃巾軍的将領郭太。
此時的他，無疑也被趙季的氣宇所感染。然而更多的，是想借助這個機會在趙季的駕前謀求到自己的活命。
“趙将軍，趙将軍可還記得我？”
“你是郭太？”
“是是是，小人正是郭太。”郭太連連點頭，看着趙季的眼神更是透出無比的期待：“将軍大度，古今罕有。末将願意誠心歸附，日後聽候虎帥調遣。”
“嗯……”
趙季面露沉吟，隻是輕輕點頭。
他緩緩松了口氣，竟是微微閉目。經過少時的思量，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原本充實在滿眼之中的堅毅，也已化爲如同刀鋒般的蒼利和冰冷。
他赫然擡手，當着所有人的面指向郭太。
随後的一語出口，無疑也再度震驚營地中的兩軍将士。
“傳我将令，斬了郭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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