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在下診脈。”趙初已經來到了沐堇兮的身後。他溫柔的對沐堇兮說道。
沐堇兮擡頭看向趙初,眼中帶着期盼之色,點頭道:“麻煩趙五公子了。”
沐月搖了搖頭,笑着說,“别浪費力氣了……”
她是服用了毒藥才跳河的,她隻是想要跳入河裏洗的幹幹淨淨再離開,不想到了陰朝地府還要被人說,說她是髒的。
她的身體是髒的,髒的久了,似乎這心和靈魂也是髒的了。
沐堇兮眼皮一跳,望着沐月臉上的笑容,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想法。
趙初隻是診脈片刻,便是松了手,對着沐堇兮搖了搖頭。
沐堇兮立即看向沐月,聲音略微顫抖的問道:“爲什麽?”
吃了毒藥,再跳河,這是爲什麽?!
“五妹是罪孽……深重之人,早已經得了……不治……之症。根本見不得人,又何苦活下來繼續受……苦。”沐月緩緩的笑了,她轉過頭去看着房頂,好似看到了極樂世界,那唇邊本就有些飄渺的笑容更加的模糊了。
她是連笑都沒有力氣了。她又去看向沐堇兮,笑容如煙花般絢爛奪目,可又蘊含無限的羨慕,“大姐……五妹……好羨慕你。”
沐堇兮得到了楚天辭的喜愛,這輩子受到了世人的敬重。而她卻活的如淤泥一般,既然是淤泥,她卻想拼命與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拼,這不是癡心妄想嗎?
聞言,沐堇兮心咯噔一下,沐月所指的是那個古代女子難以對人啓口的婦科病嗎?!
當初她已經将方子給了沐蘭,如若沐蘭給沐月使用了,那麽沐月應該就不會複發!
她猛的轉過眼,看向站在一旁神情淡漠的沐蘭!
卻發現,沐蘭的目光癡癡望着的是趙初!
沐蘭神色清冷,但一雙眼眸卻不受控制的看向趙初。自從那次大牢相見,她性子高傲,自然不去主動攀附,但卻記住了陰暗大牢内他光華傾城的完美側臉,潔白的袍服。
午夜夢回,多少次噩夢中,她本以爲她就要這樣日日夜夜重複的死去,她仍舊一如既往的高傲,可沒人知道,她唯有将那些噩夢想成他,才會那般欣然接受,噩夢也成美夢。
但夢醒後,紅木桌子上的銀子,卻又似乎嘲諷着她,讓她瞬間墜入地獄。
似乎老天對她一番鞭策後,竟然又給了她希望。她又見到了多少次出現夢中的他!
她卑微的隻能在所有人都注意沐月時,才敢如此看着他,這一回他給她的仍舊是側臉。
這張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側臉仍舊讓她忘記呼吸。
趙初似感覺有人的目光在他身上許久,眼光微動看向那人,卻見沐蘭那看他說不清意味的眸子,這女子是誰?!
眼光漸冷。
不過他自小便已經習慣有人看着他,若是以往不會有什麽感覺,但現在是沐堇兮的五妹生命垂危之時,房中所有人都處在悲傷之中,唯有此女眼神清冷卻又灼熱的看着他,讓他厭惡不已。
沐蘭忽感身上一陣冷意,連忙低下了頭,心卻止不住的跳動。
這是第一次他給了她正臉。但卻似乎對她并無印象,似有厭惡。
她輕輕的皺起了眉頭,也難怪,她這樣肮髒的女子有那個男人會對她側目?
她自嘲冷笑,卻在自嘲中,發現沐堇兮正冷眼瞧着她,她猛的眼皮一跳,忙看向沐月。
沐月似乎是回光返照,蒼白的面色有着不自然的绯紅,她并未看着屋中的任何一個人,輕輕的說着,那些話輕的有時候聽不清,“蝴蝶……花……草……姨娘……”
童年,花園裏的蝴蝶戲花,姨娘陪着她,那時候好快樂啊……
沐堇兮冷眼瞧着沐蘭,雖然沐蘭隐藏的極好,可沐堇兮早就有所察覺,她似乎對趙初有意,上一次便是多番打聽着趙府的事情,如今沐月生死垂危之時,她卻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趙初身上。
甚至,沐堇兮極度懷疑,她是否将方子交給了沐月!
若是沐蘭并沒有,沐堇兮心中冷氣忽然蹿升,若是沒有,那麽,沐蘭喪失的是親情!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她又冷冷的收回視線,看向沐月。此時的沐月開心的像個孩子,就連笑聲也像個孩子,一個人臨死的時候,最向往的是什麽?!是回憶那段最開心的歲月?還是仍舊被凄慘的過往而糾纏?
沐月顯然是前者,她陷入了那快樂的回憶之中,她願意在笑聲中離去。
楚天辭是在距離床榻有五步之遠的地方停住,剛才堇兮,沐蘭,趙初三人之間的神色他正好收入眼底。他眼眸冰霜冷冽,幽深沉冷,窺不見其意。
“五妹,你還想要什麽?”沐堇兮溫柔的笑問。
沐月雖然仿佛是置身在夢境之中,但也聽見了沐堇兮的話,她看着沐堇兮,雙眼似乎有了焦距,她說:“生有懼,死無懼……我……隻需無憂無慮。”
話音剛落,便見沐月雙眼永久的閉上,她那唇邊的笑容仍舊還在。
那雙冰涼徹骨的玉手從沐堇兮的溫熱的手中無力的掉落,掉在床榻上,房内頓時一陣痛哭。
“五妹!”
沐堇兮心中說不住的蒼涼,一個少女,十六歲,花一般的年紀,就這樣沒了。
這是誰的罪過?!
沐月是受害者,卻要遭受到世人的指責,究竟誰是始作俑者?!
是那些如禽獸一樣玩弄女子,滿口仁義道德污穢男人!更多的,不也是這個她正身處的萬惡的封建社會嗎?
楚天辭望着坐在床邊神色冷然卻有有些蒼涼的沐堇兮,袖下的雙手死死的攥緊。心中的不安迅速的爬滿全身。
房中是所有人,不管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幾乎都被籠罩在悲傷之中。
沐月雖然死了,但是她并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