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陳霖桐獨自在書房裏,捧着一本書秉燭夜讀。
譚鍾靈推門走進來。“爸,看書呢。”
陳霖桐放下書看着兒子,“天不早了,怎麽還沒睡覺?”
譚鍾靈在老爸身邊坐下,“爸,想跟您說件事。”
“什麽事?”
“爸知道共産黨嗎?”
“聽說過,記得十年前福州碼頭工人罷工就是共産黨領導的,我借機把寶利洋行整垮了。”
“我記得爸爸對共産黨挺有好感的。”
陳霖桐點點頭,“在我印象中隻有共産黨敢跟洋人争鬥,你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爸,我想去參加共産黨領導的抗日遊擊隊。”
陳霖桐神情一怔,“要抗日不一定去參加遊擊隊啊,去江濤叔叔的茶管局不是一樣爲抗日出力嗎?”
“爸,說實話我對國民政府是否真的抗日是有懷疑的。”
“呃,爲什麽懷疑?”
“您想想,日本人在三一年九一八事變後就占領了整個東三省,現在又占領了華北大部分地方,如果國民政府真心抗日,能讓小鬼子這樣嗎?”
兒子的話讓陳霖桐陷入沉思中……
譚鍾靈看着父親說:“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就讀了一些共産黨的書,對共産黨有了一些了解,說句實話,中國的未來就在共産黨人的身上。”
“共産黨真有這麽厲害?”陳霖桐用懷疑的口氣問。
“您如果了解共産黨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
陳霖桐遲疑片刻說:“你也不認識共産黨的人,人家會要你嗎?”
“鐵蛋的表哥是遊擊隊裏的一個隊長,今,很歡迎我們去。”
“你跟鐵蛋在一起嘀嘀咕咕原來就是爲了這事。”
“嗯,我回來後就一直跟鐵蛋商量參加抗日遊擊隊的事,希望爸爸能支持我。”
“你已經成人了,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所以爸不想阻攔你。”
“謝謝爸,我就知道爸爸會支持的。”鍾靈高興地拉起老爸的手。
“我支持你,不代表你媽和奶奶會同意。”
“知道媽和奶奶不會同意,我想偷偷地走,等我離開後爸爸再給奶奶和媽說。”
陳霖桐點點頭,“好吧,我慢慢向你奶奶和媽解釋。”
(2)
曹東升與陳興發在安溪茶商協會的廳房裏喝着功夫茶,倆人邊喝邊聊。
陳興發問曹東升,“曹會長聽說了沒有,陳霖桐又回來了。”
曹東升滿不在乎說:“陳霖桐的家在這裏,他回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這次不同,陳霖桐這次回來不走了。”
“那他在福州的茶廠呢?”
“聽說他在北嶺的茶廠和茶園都被大火燒了,具體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他是不是在福州得罪了什麽人?”曹東升好奇地問。
“這年頭,陳霖桐除了得罪日本人,還能得罪什麽人。”
“要是真的得罪了日本人,那他就離死不遠了。”
陳興發發恨地說:“他娘的,就盼着日本人殺了這家夥,也替咱們出口惡氣。”
(3)
陳霖桐聽小慧說嶽父重病在身,卧床不起,急忙來嶽父家探望。
寒賢志躺在床上,上半身斜靠在床頭上,寒夫人坐在床邊扶着丈夫。
寒賢志歪着頭看着陳霖桐問:“阿桐啊,你走了不長時間怎麽又回來了?”
“福州那邊的茶廠賣了,沒什麽事我就回來了。”陳霖桐坐在床邊的凳子上。
“過年回來的時候你怎麽沒提賣茶廠的事?這麽大的事情不會是臨時起意吧?”
“省政府的陳主席擔心日本人打福州,把政府機關都搬遷到了永安,另外在福州的工商企業也都搬遷到南平,所以我就把茶廠和茶園都賣了。”
寒賢志露出一絲懷疑的神情,“大家都搬走了,誰還會買茶廠啊?你肯定沒說實話。”
“什麽事情也瞞不過爹。”
“爹雖然人老了,但是還不糊塗,你說實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把茶廠和茶園賣給了日本人,随後讓夥計們放了一把火,把茶廠和茶園都燒了……”
陳霖桐話沒說完,寒賢志突然咳嗽起來,寒夫人急忙扶着他坐起來,用手輕輕捶打着他的背部。
“爹咳嗽的這麽厲害,明天我去縣城請大夫來給爹看看……”
寒賢志擺擺手,長喘了一口氣,“不用請大夫……我這個病就這樣了……阿桐啊,這件事你做的有些欠考慮……”
“這也是沒辦法,都是讓小鬼子逼的。”
寒賢志一臉的焦急,“日本人肯定會報複的,阿桐,你得趕緊躲起來。”
“沒事的,奇卿村是咱們的地盤,不是日本人的天下,他們能把我怎麽樣。”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壞人什麽陰招都能使出來。”
陳霖桐不想讓嶽父擔心,隻好說:“好,聽爹的,盡量躲着點。”
寒賢志喘了口氣說:“我聽說鍾靈沒有跟着回福州,這孩子是怎麽想的,留在這山溝裏能幹嘛?”
陳霖桐本想告訴嶽父,鍾靈要去參加遊擊隊的事,擔心嶽父牽挂孩子,于是說:“這小子跟我一樣,有自己的想法,毓秀在茶管局幹得很好,現在已經是中尉軍官了。”
寒夫人對陳霖桐說:“你事多,看看你爹就行了,快去忙吧。”
陳霖桐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我安排個人去永安那邊請個西醫來給爹看看……”
寒賢志揮揮手,“人到了死的時候,什麽醫生都不管用,别費那工夫。”
陳霖桐忽然感覺心裏堵得慌,空明師父去世了,嶽父又到了風燭殘年,沒有一件讓人舒服的事。向嶽父嶽母告辭,心情沉重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