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霖桐背着手站在茶廠院子裏,眉頭緊蹙,臉上滿是無奈和痛楚,打量着面前的廠房。
朱貴和走過來,輕聲問:“陳掌櫃找我?”
陳霖桐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了朱貴和一眼,“朱先生,我想把廠裏的生産停下來。”
朱貴和附和着說:“嗯,咱們還有兩千多箱茶葉存放在倉庫裏,是該停下來了。”
“你去告訴夥計們,停工的這段時間工錢照發,讓大夥不要着急。”
“好的,我這就去告訴夥計們……”朱貴和剛要轉身走,又停下腳步,遲疑了一下,“掌櫃的,給夥計的工錢能不能少發點,從開工到現在咱們也沒賺錢……”
“老朱,我知道你是爲廠裏着想,可是你想過沒有,沒賺錢是咱們的事情,與工廠的夥計們沒有關系,再說停工也是咱們的事情,夥計們隻要在廠裏待一天,咱們就要給他們支付一天的工錢。”
朱貴和點點頭,“明白了,我這就去告訴大夥。”
陳霖桐又叫住了朱貴和,“等一等,停産期間夥計們的工錢不要用廠裏的錢,我另外給你錢。”
“這……”朱貴和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霖桐擡手指着朱貴和,“不要多說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另外不要讓蕭先生知道,聽清楚沒有?”
“嗯。”朱貴和點點頭,轉身離開。
龍勝茶葉公司的經理室内,李舒航坐在辦公桌後,雙手拿着報紙看着上面的一篇報道,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成了憤怒,突然把手上的報紙揉成一團,用力摔在桌子,罵道:“操你姥姥的,一派胡言……”
辦公室外的幾個職員聽到李舒航的叫罵,驚訝地透過玻璃望着辦公室,看到李舒航拿起桌上的報紙,怒氣沖沖地走出辦公室,向公司外面走去。
李舒航趕到龍勝茶廠,偌大院子裏看不見一個人,廠内一片寂靜,匆忙走進廠房裏,隻要陳霖桐獨自坐在辦公區的桌子後面凝神苦思。
李舒航走到辦公桌前,把手上的報紙遞給陳霖桐,“這上面說咱們的茶出口到英國因爲品質差,無人問津,一兩都沒有賣出去,丢盡了中國人的臉,完全是颠倒黑白,氣死我了。”
陳霖桐拿着報紙迅速看了一遍,随手放在桌上,擡眼看着李舒航說:“這篇報道顯然是英國人所爲,目的就是要搞臭咱們。”
李舒航氣憤不已,“肯定是他們,這件事除了寶利洋行沒人知道。”
陳霖桐若有所思地說:“我想英國人之所以這樣做,不僅僅是爲了搞臭咱們,也是警告其他人不要走自主出口這條路。”
“這些家夥太狠毒了,阿桐,咱們該怎麽辦?”李舒航疾首蹙額地說。
陳霖桐沉思片刻,“爲今之計隻有向大哥求救,大哥與洋人打交道多年,請大哥出面把這件事先解決了。”
李舒航擔心地說:“當初大哥一直反對咱們搞自主出口,肯定在生咱們的氣。”
“作戰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大哥再生氣,也會出手幫咱們的。”
“好吧,我現在就去給大哥發電報,讓大哥想想辦法。”李舒航說完,匆忙離開。
(2)
蕭雅璇挽着父親的胳膊,父女倆在海邊的小路上漫步,海浪沖擊着岸邊岩石,發出一陣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
蕭雅璇神情焦慮地說:“爸,我聽說薛叔叔他們都從公司退股了?”
蕭柏坤緩緩地點了點頭,眼睛望着遼闊的大海,沒有說話。
蕭雅璇擔心地說:“那龍勝公司不就垮了嗎?”
蕭柏坤微微一笑,“怎麽會垮了,還有爸,舒航和阿桐,隻要我們在,就不會讓龍勝垮掉。”
“發到倫敦的茶葉怎麽辦?您也不去公司幫他們想想辦法。”蕭雅璇用埋怨的口吻說。
“我僅僅是公司的股東,公司的業務由舒航具體負責,不用我去指手劃腳。”
“可是……現在不是遇到難題了嗎,您不能袖手旁觀吧?”
“幹事情哪裏有一帆風順的,我倒覺得遇到難題未必是壞事。”
“三千箱茶葉可不是小數目,如果都損失了怎麽不是壞事?”
“這一次的損失越大,教訓就會越深刻,經過這件事後,他們倆都會成熟起來,所以說不一定是壞事。”
蕭雅璇露出一絲擔憂:“就怕倆人摔的太重爬不起來了。”
“如果摔一跤就爬不起來,說明我們看錯了人……”
蕭雅璇挽着父親的胳膊,一臉憂慮地說:“聽朱叔說,陳大哥這幾天幾乎沒吃東西,覺也不睡,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蕭柏坤輕輕拍女兒的手,望着海面上翺翔的海鷗說:“你放心,陳霖桐就像那些海鷗,經曆過無數的風浪,他不會輕易被打垮。”
(3)
李府的後花園裏,李默遠拿着剪刀,聚精會神地修剪着雲松盆景。
李舒海手裏拿着一封電報從月亮門走進來,“爸,老三和阿桐出事了。”
李默遠放下手中的剪刀,直起腰看着舒海問:“他們倆出什麽事了?”
李舒海把手裏的電報遞給父親,“您看看吧,這是老三發來的電報。”
李默遠戴上挂在胸前的花鏡,看了看電報,随後問舒海,“你打算怎麽幫他們?”
李舒海生氣地說:“我告訴過他們,這條路行不通,他們就是不聽,竟然跑到福州去丢人……”
李默遠擺擺手制止了舒海,“先不要說這些了,你能不能幫他們,如果不能就直接給他們回電報。”
“我聯系了在英國領事館做翻譯的同學,同學答應讓領事出面協調此事,不過協調到什麽程度我沒有數。”
李默遠點點頭,“很好,你盡力幫他們就行。”
“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跑到福州去胡鬧,這下知道厲害吧……”
“我不認爲他們是在胡鬧。”
“爸,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您還護着他倆。”李舒海很不高興地說。
李默遠神情平靜,緩緩地說:“我沒有護着他們,這件事顯然是洋行在搞鬼,而這恰恰說明他們做得對。”
“我不明白爸的意思……”
“你想想洋人爲什麽千方百計阻撓他們?這說明洋人害怕咱們中國人自己出口茶葉,一個泱泱大國竟然不能出口自己的産品,一切都要看洋人的臉色辦事,這種屈辱不應該去打破嗎?”
“爸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是……”
李默遠擡手制止了舒航的話,“好了,先不談這個了,你去訂一張到福州的船票,我想去趟福州。”
李舒海知道勸說不了父親,隻好去給父親訂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