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航對陳霖桐說:“大哥的茶棧離這邊很近,咱們先去茶棧把賬目交給大哥,然後再回家,你看怎麽樣?”
陳霖桐爽快地說:“在這裏都聽三哥的……”話說到一半,陳霖桐一下子愣住了,停下腳步,眼睛緊盯着街道對面走過來的人。
從對面走過來的人是從安溪縣衙大牢裏逃出來的陳興發,他也看到了陳霖桐,本能地停下腳步,吓得轉身撒腿往回跑。
陳霖桐把手上提着的箱子往地上一放,撒腿去追陳興發。
李舒航沖着陳霖桐的後背大聲吆喝,“阿桐,你幹嘛去?”
陳霖桐顧不上回答,拼命去追趕前面逃跑的陳興發。
陳興發跑出一段距離後,突然拐進了街道旁邊的一棟沿街樓房的門口裏,門口的一側挂着一塊牌子,上面寫:廈門茶葉株式會社。
日式風格的廳房裏,有兩個身穿和服的人做在旁邊的凳子上,陳興發跑進來,氣喘籲籲地對兩個日本人說:“後面有人追我……擋住他,不要讓他進來……”說完,轉身跑進通往後面的小門裏。
陳霖桐一口氣跑進來株式會社的前堂,四處巡視着,兩個日本人立刻攔住了他。
一個日本人用不太流利的中國話問:“你的……幹什麽?”
“剛才一個人跑進來了……”
日本人擺擺手,打斷陳霖桐的話:“沒有人進來,我們倆一直在這裏,沒看見什麽人進來。”
“怎麽會沒有?我親眼看着他跑進來的。”
另外一個日本人說:“你的看花了眼,如果沒有什麽事請你出去。”
陳霖桐打量了一圈屋子,面帶疑雲地轉身離開。
日式風格的走廊内,陳興發站在糊着樟子紙的推拉門後面,豎着耳朵聽着門外的聲音,聽到陳霖桐離開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轉身向裏走去。
山田次郎從走廊一端走過來,陳興發急忙站住,雙腳并攏,鞠躬道:“山田君好。”
山田次郎看了陳興發一眼,“黃桑,你怎麽滿頭大汗?”
陳興發咧嘴一笑,“剛才在街上被一條野狗追着咬,跑的我出了一身大汗。”
山田次郎被逗得大笑起來,“哈哈……被狗追着咬,太有意思了……”
陳興發彎了一下腰,“山田君,我還有事,我去忙了……”說完急匆匆地離開。
李舒航雙手提着箱子,看着回來的陳霖桐,好奇地問:“阿桐,剛才你追的那人是誰?”
陳霖桐氣呼呼地說:“一個死人。”
“你開什麽玩笑,死人怎麽會在這裏?”
“我也奇怪他怎麽會在這裏,這個人叫陳興發,是安溪一個茶場的老闆,因爲殺人被抓進來了大牢裏,據說是死在牢裏了,怎麽會在這裏冒出來。”
“不會是你認錯人了吧?”
“這個家夥就是燒成灰我也能認出來,而且他也認出了我,否則就不會跑了。”
“你追上他了沒有?”
陳霖桐搖搖頭,“他跑進了一個叫廈門茶葉株式會社的地方,裏面有兩個日本人,都說沒看見他。”
“看來他跟株式會社一定有聯系。”
“兩年前,我給師父背水時在一道梁被人射了一箭後,我一直猜不透是誰射的,現在看來當時射我的人很可能是這個陳興發,他一定是偷梁換柱從監牢裏出來了。”
“有可能,這個家夥跟你有仇?”
陳霖桐提起自己的箱子,“以後再跟三哥詳細說,咱們先去大哥那裏吧。”
陳興發從株式會社出來,頭上戴了一頂草帽,遮擋住臉,沿着街邊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眼睛緊盯着前面的陳霖桐和李舒航,一直看着倆人走進了泉豐茶棧,冤家路窄,怎麽也想不到會在廈門遇見陳霖桐。
陳興發看到泉豐茶棧斜對面是有家茶館,于是走進茶館,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個蓋碗茶,拿着杯蓋,輕輕撥着碗了茶葉,眼睛卻一直盯着泉豐茶棧的門口。
泉豐茶棧經理室内,李舒海、陳霖桐和李舒航三人面對面坐在沙發上。
李舒海歎了一口氣,“哎,這件事都怨我,沒想到金智童是這樣的一個混蛋。”
陳霖桐急忙說:“怎麽能怪大哥,是我們倆太大意了,才落入他們的圈套裏。”
李舒航說:“我看主要還是俄國人的洋行,在漢口茶市我們了解到,這些俄國商人經常訛詐欺蒙中國茶商,扣稱吃磅、推遲收貨、延期付款、退盤割價、規外收費等等手段運用到了極緻,好多茶商都被他們弄得破産倒閉。”
陳霖桐看着裏李舒海說:“大哥,回來的路上我和三哥商量着,咱們以後不能再這樣任由洋行欺負了。”
李舒海搖搖頭,一臉無奈表情,“隻要跟洋行打交道就要受他們的氣,你能怎麽樣?”
“咱們不跟洋行打交道,自己出口茶葉不就不受氣了。”
李舒海冷笑道:“自己出口茶葉!開什麽玩笑,你們以爲出口茶葉跟到菜市場賣菜那麽簡單?”
“大哥,我們知道很難,可以想辦法去解決那些難題……”
李舒海不到陳霖桐說完,就搶着說:“能想什麽辦法?”
李舒航看着大哥說:“大哥,我們可以先跟洋行進行合作,用代運寄售的方式出口茶葉,逐漸打開局面後再自行出口……”
李舒海擺擺手,态度堅定地說:“我不同意你們瞎胡鬧。”
“大哥,這怎麽是瞎胡鬧呢?”李舒航不服氣地說。
“我跟洋行打交道這麽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洋行的情況,按照這個思路合作,很可能會血本無歸,所以我勸你們打消這個念頭,老老實實地做好現在的生意就行。”
“大哥……”
李舒海擡手制止了李舒航:“打住,這件事就到此爲止,我不許你們再提這件事。”
李舒航看了看陳霖桐,無奈地聳聳肩膀。
李舒海對倆人:“你們先回家吧,對了阿桐,二姨娘、靈兒還有你媳婦都來廈門了,都在家裏等着你們回來……”
陳霖桐面露驚喜,“我娘來廈門了?”
“她們是爲了靈兒的婚事來的,你們倆先回家吧,都在等着你們呢。”
陳霖桐和李舒航趕緊拎起行李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陳霖桐忽然轉身問李舒海,“對了,大哥,去碼頭的那條街上有一個廈門茶葉株式會社你知道嗎?”
李舒海點點頭,“知道,是日本人開的商行,以前跟他們有過業務上的往來,你問這個幹嗎?”
“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仇家,我去追趕的時候那個人跑進了株式會社裏,但是裏面的兩個日本人都說沒看見。”
“有這樣的事,是什麽仇家?”李舒海顯得有些驚訝。
陳霖桐擺了一下手,“三兩句說不清楚,以後再跟大哥說吧,我就是想讓大哥從側面了解一下,那個人是不是在裏面。”
“不用我去了解,這個廈門茶葉株式會社的社長跟你熟,你認識他,”
陳霖桐驚訝地說:“我怎麽可能認識他?”
“前幾年我介紹他去安溪學習鐵觀音的制作技術……”
陳霖桐驚訝地問:“宮本一?”
“不錯,是叫宮本一,兩個月前剛從日本來廈門任職,還有他那個同伴也一起回來了,都在這個株式會社裏。”
“阿桐,抽空我陪你去找宮本一問問不就行了,先回家。”李舒航和陳霖桐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