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陳霖桐坐在廠房一角的辦公桌後休息一會,負責賬目的李先生過來把賬本放在他面前。
“掌櫃的,這是成立六君茶葉公司後,咱們茶廠這個月的收入,請您看一下。”
陳霖桐看了一眼賬本,吃驚地問:“李先生,這賬沒弄錯吧?”
“沒錯啊,怎麽了?”李先生疑惑地問。
“那收入怎麽比以前高了一倍還多?”
李先生笑着說:“相同的觀音茶,咱們自己的茶葉公司劃撥過來的錢是原來水客收購的價格高,所以這個月的收入增加了許多。”
“怎麽會相差這麽多?不會是那邊弄錯了吧?”陳霖桐有些不太相信。
“我專門跟公司那邊的馬掌櫃對過賬,沒有錯。”
陳霖桐一臉疑問,“價格翻了一倍還多,怎麽會差這麽大……”
“要不您去湖頭鎮問問馬掌櫃?”
“好吧,我剛好要去找三哥有點事。”陳霖桐說完,起身往廠房外走。
陳霖桐騎馬趕到湖頭鎮的六君茶葉公司。
李舒航正在屋裏跟馬掌櫃商量着事情,見陳霖桐從外面進來,笑着說:“說曹操曹操就到,阿桐,正跟馬掌櫃說着你,你就來了。”
“說我什麽?”
“咱們六君公司的觀音茶非常搶手,想跟你商量一下加大資金投入,盡快擴大茶園的規模。”
陳霖桐在李舒航對面坐下,“奇卿村周圍的茶園我都跑遍了,剩下的那些茶園大多是十年以上的老茶樹了,不僅品質差,品種也不行,必須進行改良,就是租過來一兩年内也沒有産量。”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我們自己開墾新的茶園。”
“我也是這個意思,秋後咱們就多組織人力開墾新的茶園,明年開春後全部都種植上紅芽歪尾桃,這樣用不了兩三年咱們的産量就能上去。”
馬掌櫃泡了一杯茶端着陳霖桐旁邊的桌子上,“當務之急隻好多收購其他茶場和茶農的觀音茶了。”
陳霖桐對馬掌櫃說:“馬掌櫃,我今天來主要是問件事,相同的鐵觀音怎麽咱們自己給茶廠的錢比以前賣的錢高出一倍還多?是不是弄錯了?”
馬掌櫃笑着說:“陳老闆有所不知,茶葉的銷售通常先由水客從茶農哪裏收來,然後轉手給茶莊,再由茶莊的茶師進行加工後銷售。水客從茶農哪裏收購的價格與轉給茶莊的價格通常相差一倍。”
陳霖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咱們成立茶葉公司後,就是去掉了水客這個環節。”
馬掌櫃點點頭,“對,咱們現在就等于把自己的錢換了一個口袋。”
陳霖桐不解地問:“既然如此,那茶莊爲什麽不直接向茶農收購?非要讓水客賺這些錢?”
李舒航笑着說:“阿桐,行有行規,你對種茶、制茶很精通,但是卻不了解茶葉銷售過程中的這些環節,例如外銷的茶葉,環節更多,茶莊從水客手裏收購來茶葉,精加工後并不能直接賣給洋行,必須通過茶棧,由茶棧倒手賣給洋行,多少年來一直就是這樣的規矩,任何人都不能超越,否則你不能在這個行業站住腳。”
陳霖桐氣呼呼地說:“這是什麽狗屁行規,非得讓一些人從中賺走一些才可以,咱們成立茶葉公司的目的就是爲了打破這些行規。”
馬掌櫃對陳霖桐說:“話是這麽說,如果都這麽做就斷了水客的财路,這些人肯定會找麻煩。”
“我就不明白了,各做各的事情,怎麽會斷了他們的财路?再者說了,有本事他們也來斷别人的财路。”
李舒航看着馬掌櫃和陳霖桐說:“我倒是很贊同阿桐的想法,其實社會的進步就是要沖破一些舊的規矩,歐洲那些國家之所以發展的這麽好,就是敢于打破許多限制,而咱們中國人總是喜歡遵循祖訓,前人立下的規矩就不能動,我就不明白了,難道好幾千年前的古人比我們現在還聰明、還厲害?”
陳霖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稱贊:“說得好,三哥真是沒有白留洋,學到了許多好東西,三哥的話說到我的心裏了。”
“阿桐,跟你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了,還是第一次聽你誇人,很不容易啊。”
陳霖桐臉色忽然一變,沉思了片刻說:“剛才馬掌櫃提到要收購茶農和其它茶場的茶。”
李舒航颔首道:“不錯,你來之前我們就在商量這件事。”
陳霖桐神情嚴肅地說:“三哥,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茶葉公司收茶不能用那些水客,就在奇卿村設置一個收購點,周圍十裏八鄉産的茶足夠咱們采購的。”
“可以,咱們自己人收購還能保證茶的質量。”李舒航贊同陳霖桐的想法。
陳霖桐接着說:“我還有個想法,咱們把收購的價格擡上去,也就是把水客們賺的錢給茶農。三哥,你與茶農接觸的少,對他們可能不太了解,茶農們真的是很苦,沒日沒夜地忙,就靠種茶養家糊口。”
“我同意,阿桐,就按你的想法辦。”
馬掌櫃流露出憂慮的神情,“按說兩位東家商定了的事情我不該多說什麽,不過這件事能不能再斟酌一下,如果咱們這麽做,肯定是捅了馬蜂窩,不僅會惹惱那些水客,恐怕其它茶莊也會群起反對咱們。”
陳霖桐擺擺手,“不用再斟酌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如果顧忌他們什麽事情都甭想做了。”
陳霖桐沒有意識到,他的這個決定在安溪茶界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