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霖桐回到家時已經是星夜當空,庭院裏亮着燈,陳氏和妹妹坐在院子裏,等他回來吃晚飯。
看見陳霖桐走進來,靈兒急忙說:“哥怎麽才回來,阿母和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我不餓,你們吃吧。”陳霖桐說完往屋裏走。
陳氏急忙叫住兒子,“等一下,跟娘說,出什麽事了?”
陳霖桐隻好在小桌邊坐下,把去聚興茶園的事說了一遍。
陳氏聽完說:“生什麽氣嗎,紅芽歪尾桃那麽珍貴,人家當然不願意給你了。”
“我不是爲這個生氣,我是氣曹東升,一想起他那個趾高氣揚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當年誣陷我是賊,現在這個家夥竟然當上安溪茶葉協會的會長了。”
“曹家有錢有勢,他當會長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陳霖桐憤憤不平地說:“什麽世道,惡人當道,要不是顧及自己的身世,我真想一腳踹翻了他們的茶桌。”
陳氏拉着兒子的手說:“阿桐,娘跟你說,咱們不同于别人,可千萬别惹出什麽禍事來,記住沒有?”
靈兒好奇地問:“娘,咱們怎麽就跟别人不一樣了?”
陳氏撇了靈兒一眼:“吃你的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許多問。”
陳氏對陳霖桐說:“天有點晚了,今晚就别去茶園了,在家睡吧。”
陳霖桐答應一聲,站起來,“我有點累了,先去睡了。”
“你跑了一天路,娘燒點熱水,你泡泡腳再睡。”
陳霖桐躺在床上,很快就進入夢鄉,睡到半夜三更的時候,屋外突然響起一聲驚雷。
陳霖桐被雷聲驚醒,猛地起身坐在床上。
一道明亮的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黑乎乎的窗戶瞬間亮了一下,緊接着又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雷聲。
陳霖桐一把抓起枕頭邊的衣服,迅速跳下床,一邊穿着褂子一邊忙不疊地往屋外去,沖出家門後,天空中下起了傾盆大雨,陳霖桐不顧一切地沖進大雨中。
漆黑的夜空被一道道閃電撕開,大雨如注,陳霖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五郎山的茶園跑,腳下打滑,一下摔倒地上,鞋子也不知道掉在什麽地方,陳霖桐顧不上找鞋子,赤腳往山上跑。
泥濘的山路不住打滑,陳霖桐隻好手腳并用,爬着走,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來到有茶園的山坡時,東方露出魚肚,雨也停下了。
眼前的景象慘不忍睹,暴雨形成的山洪将整個茶園全部毀掉了,壘起來的梯田有一大半被洪水沖垮,已經半米高的茶樹也都歪倒在地上,三年多的心血一夜之間就沒有了。
陳霖桐呆住了,站在如同冰雕一般,一動不動,心裏也涼透了。大牛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默默走到陳霖桐身邊。
大牛看着陳霖桐,有氣無力地說:“什麽都沒有了,茶園沒有了,蓋的房子也被沖塌了……”
陳霖桐看了大牛一眼,輕聲問:“人都沒事吧?”
“人都沒事,山洪下來前大家都跑到了高處。”
陳霖桐疲憊不堪地坐在旁邊的石頭上,“人沒事就好,告訴夥計們先回家歇幾天。”
大牛答應一聲,默默地轉身離開。
陳霖桐面如死灰,一個人癡呆呆地坐着……不知道過來多久,陳霖桐突然跳起來,扯開喉嚨朝向天空大吼:“老天爺,你幹嘛要這樣對我……”
(2)
陳霖桐躺在床上,兩眼緊閉,面無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家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似乎什麽都想不起來,也不願意去想。
陳氏坐在床邊,右手端着飯碗,左手輕輕拍着兒子,“阿桐,你都躺了兩天,起來吃點東西。”
陳霖桐微微搖了搖頭,依然一聲不吭。
眼淚順着陳氏的臉頰無聲地滴下來,“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麽能行。”
陳霖桐睜開眼睛望着娘,有氣無力地說:“娘,你說老天爲什麽這麽不公平,咱們一家二十多口人蒙冤被害,娘帶着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受盡磨難,現在要幹點事了,又遭受天災。”
“五郎山的茶園毀了,咱們不是還有西坡的一處茶園吧,阿桐,沒有過不去的坎,毀了咱可以再建。”
大牛從外面進來,看着陳氏叫了一聲,“阿甯。”
陳氏急忙站起來,“大牛來了,你們聊,嬸出去了。”陳氏把盛着飯的碗放在桌上,轉身出去。
大牛低着頭悶了一會,輕聲說:“有幾個夥計讓我來問問工錢怎麽算?”
陳霖桐猛地坐起來,把心裏的悶氣一起撒向大牛,大吼道:“就知道工錢,茶園都毀了哪裏還來工錢,你給我滾出去……”
陳氏站在西屋門口,聽着屋裏的動靜,聽到阿桐的吼叫後,眼淚忍不住流下來,轉身向院門走去,她知道兒子的心病隻有空明師父能治好。
陳氏來到山上的小寺廟,走進禅房裏,看到空明師父盤腿坐在卧榻上打坐,急忙跪下,悲戚地說:“求師父救救阿桐吧。”
“你起來吧。”
空手師父平靜地看着陳氏,慢言細語地說:“老衲都聽說了,回頭讓阿桐來見老衲,你放心,阿桐會振作起來的。”
“謝謝師父。”陳氏說完磕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