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茶廠房裏,陳霖桐靜靜地站在屋子中間,看着吳把頭陰沉着臉,不停地來回走着。陳霖桐的臉色很難看,他體會到了人心險惡,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了。
吳把頭背着手,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突然在停下腳步,指着陳霖桐怒斥道:“這可是東家特意交代的活,這些茶是京城來的客商定下的,你讓我怎麽向東家交代?”
陳霖桐咬着牙一聲不吭,他心裏很清楚這事跟陳三有關,把大牛叫走,就是爲了整自己,也隻怪自己太大意,隻注意炒鍋裏青葉,沒留意爐火,陳三敢這樣做,肯定得到吳把頭的默許,陳霖桐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都沒有,所以幹脆默不作聲,任由吳把頭發火。
“我們泰昌茶廠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你在炒青間才做了幾天的師傅就出了這麽大的事。這不是毀了十幾斤青葉的事,而是把一個大買賣弄砸了。”吳把頭看着陳霖桐問:“你自己說該怎麽辦?”
“吳把頭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沒有怨言。”陳霖桐神情平靜地說。
吳把頭歎了一口氣,“這裏不能留你了,否則沒法向東家交代,其他夥計也不服氣,你另謀高就吧。”
陳霖桐雙手抱拳,對吳把頭說:“多謝吳師傅這幾年的照顧,我走了。”說完,轉身向廠房外走去。
吳把頭望着陳霖桐的背影愣住了,沒想到陳霖桐竟然沒有求情,而且還沒有一句怨言,就這麽痛快地走了。
(2)
吳把頭來向寒賢志彙報茶廠出的事,走進寒家堂屋,看着寒賢志坐在堂屋正面的太師椅上,抽着煙,臉色陰沉,顯然已經知道了茶廠發生的事,吳把頭急忙說:“東家好。”
寒賢志坐在太師椅沒有動,面無表情地望着吳把頭,語氣冰冷地說:“坐吧。”
吳把頭惴惴不安地在一旁坐下,在泰昌茶場做了十多年把頭了,寒賢志還是第一次如此冷漠地對待他,小心翼翼地說:“吳某慚愧,沒有做好東家交代的事。”
“我聽說吳師傅把這事都怪罪在阿桐頭上?”
吳把頭急忙說:“雖說事是發生在炒青房裏,也不能全怪阿桐,與我也有關系。”
“吳師傅打算怎麽處理阿桐?”
吳把頭顯得很是痛心,低着頭說:“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如果還讓他留在廠裏,恐怕大夥都不服氣。”
“是你的幾個徒弟不服氣吧?”
吳把頭擡頭看着寒賢志,驚訝地問:“東家,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吳師傅,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便說得太明白了,這件事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我心裏都很清楚。”
吳把頭一臉的尴尬,低下頭,吞吞吐吐地說:“我……不明白東家的話是什麽意思。”
寒賢志不緊不慢地說:“兩個月前阿桐被扣了兩月工錢,人家孩子替陳三幹了一晚上的活,陳三不但沒說一句感謝的話,反而說人家把青葉弄壞了,其實他早就把阿桐搖過的青葉送到炒青間了,就算是這樣,人家阿桐一句怨言沒有,這件事相信吳師傅一定不知道實情。”
吳把頭冒出了一頭冷汗,用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我……我真不知道是這樣的。”
寒夫人和小慧站在裏屋門口的門簾後面,側着耳朵偷聽外面倆人的說話。
小慧拉着母親的胳膊,低聲說:“娘,不能讓阿桐哥走。”
寒夫人急忙擺擺手,“别說話,聽你爹怎麽說。”
堂屋裏,寒賢志把手上的水煙壺往桌上一放,看着吳把頭說:“吳師傅,既然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就給您交個底。”
吳把頭連聲說:“您說,您說……”
“吳師傅,您是制茶的老師傅了,應該很了解咱們安溪茶葉的目前狀況,安溪的茶被茶行收去後一大半都賣給了洋行,再由洋行再出口到外國,但是最近幾年外銷茶逐年下降,所以茶的行情也非常不好,現在能夠保本就不錯了。”
吳把頭連連點頭,“是、是,的确如此,這幾年茶葉的行情是很不好。”
“我們寒家雖然說不上殷實,但是供幾代人的吃喝還是沒問題,我一直有個念頭,想把茶場關了,不再幹這種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等寒賢志說完,吳把頭着急地擺着手說:“東家,您可千萬不能把茶廠關了,要不我們這十幾口人到哪裏掙飯吃。”
“其實不光是茶廠的十幾口人,還有那些靠茶園吃飯的,哎,一想到這麽多人靠茶場吃飯,我就不忍心。”
“東家,大家都知道您是個大善人,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那幾個家夥,誰要是再耍奸弄滑,我立刻讓他滾蛋。還有阿桐這個孩子,又聰明又能幹……”
寒賢志神情黯然地擺擺手,“阿桐還是讓他走吧。”
吳把頭語氣堅決地說:“不能讓他走,出了這種事,我這個做把頭的也有責任,不能讓阿桐走。”
“現在不是讓不讓人家走的事,是人家還想不想在咱茶廠幹,阿桐這孩子心氣很高,出了這樣的事,他恐怕是不會再留下了。”
吳把頭着急站起來,“那我去跟他說,一定要讓他留下。”
寒賢志擺擺手,“算了,别難爲這孩子了,去留都由他自己決定吧,吳師傅,您回去歇着吧。”
吳把頭隻好向寒賢志告辭,轉身向門外走去。
寒夫人和小慧掀開門簾從裏屋出來。:
小慧着急地問:“阿爹,阿桐不會留在茶廠了?”
寒賢志瞥了女兒一眼,“大人的事你少插嘴。”
小慧急得跺腳,“女兒不管,反正不能讓阿桐哥走。”
寒夫人也着急地問:“老爺怎麽說阿桐不會在茶廠幹了?”
寒賢志拿起桌上的水煙壺,點燃後吸了一口,緩緩地把煙吐出來,“我猜這孩子不會再留在茶廠幹了。”
寒夫人關切地問:“他不在茶廠幹會去哪?”
寒賢志搖搖頭沒有說話。
寒夫人急忙說:“那你就勸勸阿桐。”
“這個孩子是隻雄鷹,早晚會展翅高飛,他離開是早晚的事。”
(3)
吳把頭低着頭走進茶廠,陳三迎面跑過來,笑嘻嘻地問:“師父,寒老闆答應把阿桐趕走了?”
吳把頭指着陳三的鼻子,一臉怒氣地罵道:“你以爲自己做的多巧妙,人家什麽事情都知道。”
陳三一下子愣住了,一臉無辜地問“我做什麽事了?”
“你換了青葉的事,還有你在炒青間使絆子,東家都一清二楚,人家就是看我的面子不說而已。“
陳三頓時面紅耳赤,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我……還不都是爲了師父您好。”
“我告訴你陳三,以後少他娘的給老子惹是生非,如果不想幹了立馬打鋪蓋卷滾蛋。”吳把頭說完,扭頭向廠房走去。
陳三呆若木雞,倆眼直勾勾地望着吳把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