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上的事大家都是明面上過得去就行，陳公公自己說這船漁獲三五日不會變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把這船漁獲送給你。
董天正也知道自己和陳公公的梁子是結下了，一味地委屈并不能求全，隻會讓對方變本加厲。與其如此，倒不如鬥個你死我活。
當下，董天正也冷冷的說道：“是啊，既然陳公公說這船魚都是新鮮的。那麽，太微号這艘船的漁獲，就送給陳公公，也算是我們船廠的一番心意。”
陳公公能爬上大内總管的位置，其忍耐力異于常人。爲了不落人把柄，他竟然接受了對方的提議：“好啊，董大人的心意，咱家恭敬不如從命了。”
就連太微号漁船上的船夫們，也都不敢近前。他們隻能用浸濕了的麻布捂住口鼻，才敢把一條條臭氣熏天的海魚運下來。
這些海魚，被一車車的送去了鹽場。這些腐敗的海魚有多可怕呢，從船廠到鹽場十餘裏路程，一路都是臭氣熏天中人欲嘔。
這些死魚被堆積在了鹽場外面，頃刻間成了蒼蠅的樂園。整個鹽場内，都彌漫着臭魚爛蝦的味道。
通州府沿海的居民，他們經曆過一場恐怖的爆炸。當然，這個時代是沒有火藥的。
這裏指的爆炸，是指鲸爆。
曾經有一條鲸魚在沿海擱錢，百姓們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魚。沒有人敢吃這條魚，百姓們每日在鲸魚面前焚香膜拜。有人說，這是天上的蛟龍。
後來此事甚至驚動了先帝，後來朝廷還曾派人調查過。這一看着實被吓了一大跳，地方志上記載：蛟龍觸犯天條，被玉帝送上了斬龍台。蛟龍被斬，肉體隕落凡間落與通州海。百姓焚香膜拜，乞求神龍庇佑平安。後蛟龍化而爲惡水，方圓百裏皆聞其臭。
這裏說的，就是鲸爆。當時一條巨大的鲸魚在沿海擱錢，百姓們驚恐不已。于是，日日焚香膜拜。
結果随着時間的推移，鲸魚内部蓄積過多腐敗氣體而造成身軀爆裂。
鲸魚始終在深海活動，體表皮膚和組織具有極強的抗壓能力，所以在水下不會爆炸，一旦離開了水面，經過長期的風吹日曬，許多皮膚組織壞死，達到一定的腐爛程度，那麽皮膚就壓不住體内大量的腐化氣體。
這些氣體的主要成分包括甲烷、硫化氫和氨。後來這條鲸魚就這麽原地爆炸了，這一下，給當地沿海居民帶來了巨大的困擾。其臭味，足足持續了半年之久。
而太微号漁船上的臭魚，雖然比不上鲸爆那麽可怕。可是數萬斤的臭魚，堆積在鹽場外。其味道，也着實令人作嘔。
盡管離着臭魚尚遠，陳公公用手帕捂着口鼻。這臭味，還是熏得他一個跟鬥：“好你個董天正，咱家與你不共戴天！來人、來人呐，快快給我挖坑，填了、将這些個臭魚給我填了。”
這終究隻是一場惡作劇，對于氣急敗壞的陳公公，隻會對董天正更爲的怨恨。
董天正也知道，自己已經和陳公公撕破了臉。至于以後船廠捕獲的海魚如何儲存，就成了最大的問題。
就算是吃也來不及，這麽多的海魚無法儲存，難不成眼睜睜的看着腐爛不成麽。
通州府府衙内，董天正痛心疾首：“百姓猶自食不果腹，我等捕魚救民卻不可得。小寶，你可有辦法？”
唐小寶成了最後的稻草，這個被恩公送來的少年郎，是如此的聰慧過人。如果能有辦法，也唯有唐小寶能夠做到了。
辦法當然是有，在鹽場唐小寶激怒陳公公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辦法倒是有一個，就是不知道大人肯不肯做了。”
聽得此言，董天正是驚喜交集：“若是能解決海魚儲存問題，本官刀山油鍋也在所不惜。”
然而，下一刻唐小寶說出自己的計策的時候，董天正則是徹底的呆住了。
隻聽得唐小寶說道：“陳總管接管了鹽場，以至咱們船廠無鹽可腌制海魚。就連那城中的百姓，依舊是吃不起官鹽。在下覺得，既然陳總管這閹人不肯給鹽，咱們何不開辟鹽場，自己來曬鹽呢。”
董天正大驚：“你的意思是，咱們重新開辟一塊鹽池，重新曬鹽？”
唐小寶點點頭：“正是，唯有如此才能解決食鹽問題。否則，咱們漁船捕回來的這麽多魚，隻能眼睜睜看着變質。”
董天正沉默了，在沿海重新開辟一處鹽場曬鹽不是難事。難的是，這是等同于販賣私鹽的重罪。
販賣私鹽一直都是曆朝曆代打擊的對象，“鹽鐵官營”大概是與老百姓日子聯系最爲緊密的民生政策了。
可是不經朝廷允許私自販賣私鹽，一經抓住就是重罪。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其實沿海百姓早就有以販賣鹹魚來販鹽從而躲避鹽稅。漁鹽的存在也給了許多人私販食鹽的機會。盡管朝廷要求，每逢漁汛，沿海漁民需先到海關繳納船稅，并根據船隻大小支領足夠的漁鹽，并在漁獲後上報捕魚量且退回未用的食鹽，但還是有漁民謊報數據，借機将漁鹽私販。
至于将食鹽過量用于魚類儲存，并以販賣鹹魚來販鹽，做這事的人其實還不如直接私販漁鹽的多。一方面，以販鹽爲目的賣幹魚，勢必導緻魚價上漲。這會“反噬”漁民們賴以生存的漁業。另一方面，朝廷沒少把販賣幹魚的商人當作私販食鹽的商人處罰。所以商人們也不太樂意借此謀利。
在食鹽不能自由買賣的古代，依靠鹹魚販鹽其實是很奇葩的事情。而唐小寶所說的，自己偷偷曬鹽，這種事勢必有暴露的那一天。
到時候，他董天正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朝中本就有多少人看不慣自己，一旦事情敗露，自己是必死無疑了。
可不這麽做，這些海魚就無法處理。最終，董天正決定舍身取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