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寶扔掉了弓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力氣。
樹梢上的董小六隻感覺褲裆一熱,他好像吓尿了。不過他已經不在乎了,至少撿回來了一條命。
就在這個時候,董小六的那幾個家丁也聞訊趕了過來。唐小寶擡起頭,看着樹梢上上的董小六微微一笑。
董小六如釋重負,二人相視一笑。适才着實兇險至極,若不是唐小寶攻擊老虎的眼睛,他二人勢必會有人命喪虎口。
這種事是能夠吹一輩子的,唐小寶打死了猛虎一隻,回到通州城還不成最大的新聞麽。
這隻老虎體型巨大,七八個人才勉強的擡得動。衆人興高采烈,董小六取下家丁的長衫,圍住了自己的褲裆。俨然,自己也是個大英雄一般。
到了城門口的時候,便迅速的引起了轟動。城郊出沒的猛虎,被董大人加的公子給打死了。
這一點董小六還是要臉的,他沒有居功的意思。于是慌忙解釋,打死老虎的是唐小寶。
于是城中奔走相告,唐公子打死了猛虎。七八個大漢擡着老虎,準備繞城三周再說。
可就在這個時候,唐小寶一行人,遇到了哭喪着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六福,六福哭哭啼啼正往棺材鋪走去。
直覺讓董小六暗叫不妙,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六福:“六福,出什麽事了?”
一看是董小六,六福立刻激動起來:“小少爺,您可算回來了。您快救救大人吧,大人他、他要不活啦!”
董小六大吃一驚,死死的拽着六福:“你快說,我爹怎麽了,我爹到底怎麽了。”
當下,六福哭着将董天正要冒死進谏。并且讓自己給訂一口薄皮棺材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董小六和唐小寶二人一聽,均自暗叫不妙。二人都沒有說話,一起往衙門奔去。
打虎的興奮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驚恐。董小六知道老爹性情剛烈,唐小寶也知道董天正言出必踐。朝廷征稅的事他們也知道,隻是沒想到這董天正竟然以死相逼。
其實這又能有什麽用呢,就算是董天正抱着必死之心,想替通州百姓求情。朝廷會聽麽,死了你一個董天正,有的是人想做通州府知府這個位置。
“爹,爹!不可,萬萬不可!”董小六火急火燎,急匆匆的闖進了衙門。隻看到來的董天正,正在拿着墨筆準備上書。
聖帝的旨意措辭嚴厲,膽敢谏言者極刑。加稅的事誰勸誰死,以聖帝暴虐的性格說到做到。皇權,是容不得一絲挑釁的。
董七七也早已從書院回來,哭哭啼啼的拽着董天正的衣袖,顯然是勸阻無效。
情急之下的董小六沖上去,一把将董天正的奏疏搶了過來。唐小寶湊近了一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明朝有個清官海瑞,給嘉靖皇帝上了本《治安疏》。
治安疏又稱直言天下第一疏,海瑞在疏中指責了嘉靖皇帝朱厚熜迷信道教、妄想長生、錯聩誤國的過失,指出天下“吏貪将弱”“民不聊生”,都是由于皇帝的“誤舉”所緻。甚至諷刺他的年号“嘉靖”,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财用也。
嘉靖嘉靖,家家皆淨。這句話,是海瑞措辭最嚴厲的一句了,差點被嘉靖皇帝氣的半死。可是,嘉靖皇帝是要名聲的,最終沒有殺海瑞。
聖帝則不一樣,這個暴君是沒有什麽底線可言的。荒淫殘暴的聖帝今朝有酒今朝醉,壓根不在乎後人如何的評價自己。
況且,董天正的這份奏疏比之治安疏措辭嚴厲百倍。疏中甚至直罵聖帝荒淫無道,是爲暴君也!
奏疏的後面,倒全是哀求之詞。董天正替通州百姓替天下百姓乞求,希望朝廷整頓官場、輕徭薄賦、興修水利等等與民生息。更是希望聖帝不要大興土木勞民傷财,也不要寵幸後宮妖女以至社稷荒廢。天災之下朝廷應帶着百姓自救,而非醉生夢死魚肉百姓。
這份奏疏若是遞上去,不但董天正腦袋不保。董小六和董七七很可能也會被滿門抄斬,唐小寶也是越看越驚。
董小六氣急之下,将奏疏撕了個粉碎:“爹,你瘋了!”
董天正确實是瘋了,可他有什麽辦法,董小六撕了這份奏疏又如何。大不了,自己再寫一份就是了。
董小六氣急,他第一次頂撞自己的老爹:“好啊,你想要英名,你想名垂千古做個忠臣。你想過我麽,想過七七麽!你死了到成全了你的清名,你忘了我娘臨死怎麽跟你說的!”
董天正虎目含淚,他并沒有生氣。自己的兒子怕死,也在情理之中。他一度哽咽起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六兒,那是百姓啊,通州城内千千萬萬的百姓。一旦再加賦,勢必造成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是這通州的父母官,又能若何,又該若何!”
董小六沉默,老爹也難,确實是夠難。董七七倒是不再哭了,她擦了擦眼淚:“爹,大不了這官咱們不當了。咱們回老家,平平淡淡的不好麽。”
董天正長歎一口氣,撫摸着女兒的頭發:“當此亂世,哪裏還有一方淨土。我隻是想用我的一條賤命,能夠換回聖上收回成命,給百姓一條活路啊。”
“哈哈哈哈....”突然唐小寶仰天大笑起來,衆人都在沉痛的時候,他卻在大笑。
這一笑,使得董天正怒從心頭起。就連董小六,也是大爲的詫異。
突然唐小寶止住笑聲,冷冷的看着董天正:“愚蠢、無知。枉你爲堂堂通州的父母官,不曾想竟如此的愚昧。你死、你以爲你死了就能改變這一切了?你死了,朝廷會派來别的官員,到時候盤剝百姓橫行鄉裏,遭殃的還是百姓。你這麽做隻會觸怒聖上,到時候你倒是一了百了了,可這又有個屁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