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此災荒年景,若是沒了差事吃飯都是難題,下場與流民何異。這名官兵即便是心中懷疑也不敢拿自己的差事開玩笑,聞聽此言立刻就認慫了:“小人該死,竟、竟不知公子身份。公子您、您先請。”
唐小寶那裏認識什麽狗屁知縣夫人了,他連知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适才鐵頭也正是擔心此事,不過唐小寶相信自己的判斷。
至于一旁其他的官兵,泊縣并未戒嚴,他們才不想摻和。萬一,這小子身份是真的呢。
隻要自己足夠的嚣張跋扈,對方定然會認爲自己來曆不凡。他本想着,若是唬不住這官兵,就說自己還是滄州府知府大人的外甥。
大不了露餡了挨頓揍,至少還能賭一把說不定能進城。實際上唐小寶賭對了,泊縣城門口的守卒立刻對唐小寶畢恭畢敬起來。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公子有所不知。小人親姐姐就給知縣夫人做丫鬟,還請公子給夫人面前說個好話。”
當下唐小寶和對方互報了姓名,原來此人叫陳阿三。沒想到這厮的姐姐竟然給知縣夫人做丫鬟,唐小寶怕說多了露餡,随口敷衍了幾句,慌忙與其告辭。
四人來到了泊縣縣城内,泊縣地靠京杭大運河。這是一個依靠漕運碼頭而起的小縣城,古代每個縣的人口,從幾萬人到幾十萬人不等。大縣與小縣是不一樣的,像是泊縣就是一個僅有兩萬多人的小城。
京杭大運河貫穿南北,漕運的漕,本身就是以舟運谷的意思,古代官船除運糧食外還運許多給朝廷的貢品,如蘇州杭州的絲綢、南方的珍貴木材,還有金銀、草藥、藥材、鹽等等,都是通過水運,靠船把物資從南運到北,就稱爲漕運,運到京城之後,再從這裏分運至京城各個倉庫,比如糧食入海運倉,北新倉、南新倉等,其他物品入各自的倉庫。
爲防止沿岸流寇搶劫,漕運都由朝廷重兵押送。像是泊縣就是往京城運抵漕運物資的中轉站,漕運關系着國家收支,自然受到朝廷重視。
本來,這些漕運碼頭都是設有水路驿站。驿站開支多由地方财政支持,有的一處小小的碼頭驿站,能夠拖垮一縣的财政。漕運是個肥差,但凡幹上漕運官員的哪一個沒有點背景。
這些漕運官員每到一處碼頭驿站,吃拿卡要更是如家常便飯。漕運貨船每次停靠碼頭,這些官員就會在碼頭下設的驿站大吃大喝。吃完了,拍拍屁股走人。
而這些碼頭驿站的開支,是由地方财政出錢。是以,有漕運碼頭的郡縣,往往都不富裕。
唯獨與這小小的泊縣,卻是富得流油。泊縣近靠京城,原本隻是一個小小的水路驿站。可是全國各地水路過來的貢品,都需要經過泊縣周轉分往京城各個倉庫。泊縣的位置就顯得尤爲重要了,在先帝登基的第三年,也就是建元二年的時候,升泊口水驿爲泊縣。而且,泊縣的财政開支直接由戶部下撥,不經地方财政。
别看泊縣不大,可相比于京畿其他諸縣,卻富裕的多。
泊縣依水而建,到了城内往南,約莫一炷香時分就到了泊口水驿,岸邊興建起了成排的驿站。在其他諸縣天災頻發,百姓苦不堪言的時候,泊口水驿驿站内卻燈紅酒綠,醉生夢死。
隻是,唐小寶一行人身無分文,想在泊縣落腳卻是個難題。
“小寶哥,我餓。”囡囡拽着他的衣角,怯生生的說。
鐵頭卻不住地東張西望,看着過往的行人。他的眼神,始終離不開行人的袖口與腰間。古人衣袍寬松,随身攜帶的銀兩放在懷裏諸多不便。于是,有人就會把銀子放在袖口。或者,系個荷包挂在腰間。
放在懷裏的銀子有點難度,袖口和腰間則較爲方便行竊。鐵頭自幼無父無母,缺少了管教。平日裏,免不了做些小偷小摸的行當維持生計。不過他卻有一樣好處,就是不偷青山村村民的财物。畢竟要想在青山村混,底線還是得要的。
鐵頭一時技癢,他很快就鎖定了目标。一個中年婦人行色匆匆,一邊走着時不常的摸摸腰間的錢袋,當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鐵頭佯裝不小心和對方撞了個滿懷,還不等對方反應便慌忙将對方扶起:“對不住對不住,大娘您沒事吧。”
中年婦人擡起頭,拍了拍衣衫:“沒事沒事。”
鐵頭陪着笑:“勞駕,大娘您可知這驿口碼頭怎麽走?”
中年婦人有些奇怪,驿口明明就在身後,她還是往身後指了指:“就在那邊不遠,直走便是。”
鐵頭謝了恩,其實他那裏是問路。這樣的人他見的多了,許多婦人去集市唯恐丢了錢袋。一路時不常的摸一下,這更是給蟊賊機會。
而蟊賊得手之後,就會借機引開對方注意力。果然這婦人被鐵頭一問,渾然把錢袋的事忘在了腦後。
唐小寶這一切都看在眼裏,鐵頭洋洋得意的将錢袋在手裏掂了掂。看到衆人都面色不悅,于是說道:“怎麽,難不成咱們大夥兒都餓死不成。”
唐小寶并沒有說什麽,算的默許了鐵頭适才的行徑。
大聖王朝律法嚴苛,對于偷盜罪行處罰嚴厲。《大聖律》規定:‘盜人财物,贓不盈一錢,罰勞役三十日。不盈二百二十至一錢,遷之。不盈六百六十至二百二十錢,黥爲城旦...竊盜贓滿銀五兩者,處死。’
也就是說,哪怕你偷棵蔥,不值一文錢,也得罰勞役三十天。若是所盜贓款在一錢至二百二十錢之間的,要流放。贓款在二百二十錢到六百六十錢之間的,犯人的臉上要被刺上字淪爲修築城牆的苦役。偷盜财物金額超過五兩銀子的,直接處死。
鐵頭倒是不以爲意,笑嘻嘻的說道:“走,我請你們吃酒。”
四人漫無目的的走着,尋找着附近的酒樓。就在這個時候,衆人轉過了街角,就聽到一個夫人哭天搶地的哭聲。
“天爺爺啊,這可是我給老頭子抓藥的救命錢啊。怎麽好端端的就丢了,我不活啦,嗚嗚嗚...”
原來,就是适才那個被鐵頭偷了錢袋的中年婦人。她在一處藥房的門口哭天搶地,原來她身上的錢,是爲了給丈夫抓藥的救命錢。
衆人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鐵頭也呆呆的愣在了當地。唐小寶二話沒說,一把将鐵頭手裏的錢袋搶過,然後走到那名坐在地上哭泣的夫人身邊。
唐小寶拍了拍那婦人的肩膀:“大娘,适才我在路邊撿到的,你可看看是你的錢袋麽。”
那婦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錢袋奪了過去,打開錢袋仔細的數着裏面的銅闆。然後,跪在地上對着唐小寶咚咚咚的磕着頭:“多謝恩人,多謝恩人,這正是我的錢袋,一共兩吊四十文,一文不少。謝謝恩人,多謝恩人了...”
老婦人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唐小寶扶着她一邊安慰着。不遠處的黑娃,輕蔑的看了鐵頭一眼:“二哥,你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
鐵頭多少也是羞愧的,他并不知道這錢對于這婦人的重要性,惱羞成怒的他吼道:“那你說咋整,莫不大夥兒一起餓死。”
黑娃也是個暴脾氣:“幹啥,大不了去碼頭扛大包,俺就不信找不到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