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滴?你還想留我們吃晚飯不成?都挺忙的,下次吧……”申小甲對陌春風努努嘴,示意其繼續跟着自己一起背着銅鏡往外走,語氣敷衍地應付了晏齊一句,最後一隻腳也跨出了營帳簾門。
卻再也難以前進一步。
因爲一隻手死死地拽住了銅鏡的一角,而陌春風也收回了援助的手,抱着膀子站在一旁,滿臉的事不關己。
申小甲再度回過頭來,盯着拽着銅鏡一角的晏齊,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晏齊紅着眼,咬牙切齒道,“你什麽意思?”
申小甲伸長脖子奮力向前,坑哧坑哧道,“你放開!”
晏齊死命向後拉拽,呼哧呼哧道,“就不放!”
“你到底想怎麽樣?我真的不能留下來陪你吃晚飯!到點了,該回去了!”
“我不管!話沒有說清楚,你不能走!”
“什麽話?該說的我都說了……”
“你心裏清楚還有什麽話沒說,别跟我打馬虎眼!”
“休要胡攪蠻纏,我真的無話可說了!”
“好啊,現在都成無話可說了,這人都還沒走,茶就先涼了……”
“呐,快松手啊,再不松開我可就翻臉了!”
“呵!翻臉?翻吧!我倒要看看你這沒良心的真實面目到底是什麽鬼樣子!”
“當我求你了成不成,快些松開,讓我走吧,大夥都看着呢,咱倆這樣怪丢人的!”
晏齊抽抽鼻子道,“是我想這樣的嗎?是你逼我這樣的!你在那兒叭叭叭一頓,整個算計裏居然沒有半點我的事情……你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我?太讓人傷心了,虧我先前還挺身而出,又是幫你胖揍朱廣,又是幫你撐場面的!”
申小甲長歎一聲,認真地盯着晏齊的眼睛道,“我以爲你會明白我的心意,沒想到你竟是認爲我看不起你……原來我在你眼中竟是這般忘恩負義的人,心寒啊!”
陌春風忽地輕啐一口,翻了一個白眼道,“你們倆夠了啊,再這樣惡心人,我才是真的要翻臉了!”
晏齊絲毫不理會陌春風的威脅,重重咳嗽一聲,滿臉期待地看向申小甲,清了清嗓子道,“難道你對我還有其他更好的算計?”
申小甲用力地扯了扯銅鏡,呲牙咧嘴道,“你先松開,咱們邊走邊說……暗算暗算,當然要暗暗地算計,這裏這麽多張嘴,很容易漏出去!”
晏齊輕輕地哦了一聲,迅即松開手,急忙也踏出了營帳。
申小甲沒有料到晏齊會那麽快就松開手,猝不及防之下,一個趔趄沉沉地摔倒在地,銅鏡也随之傾倒下來,重重地壓在申小甲身上,看上去就像一隻四腳朝天,翻不了身的烏龜或者王八。
陌春風輕笑一聲,斜眼看向晏齊,啧啧歎道,“多日不見,你的心眼怎麽變得跟申小甲一樣小了……他不過是吊了一下你的胃口,你卻要他胸口碎銅鏡,想把他壓成肉餅。”
晏齊一臉無辜地聳聳肩膀道,“是他自己讓我松開手的,怎麽現在還怪起我來了?”
申小甲面色鐵青地盯着晏齊和陌春風,憋紅了脖子道,“還不快幫小爺把這塊銅鏡挪開!我要是被壓死了,就變成厲鬼天天晚上來壓你們的被子,不管你們被子底下是幾個人!”
晏齊腦中莫名浮現出自己和桃娘同被而眠時,被子一邊突然鑽出申小甲腦袋的場景,不禁打了個冷顫,立刻快步上前,使出拉屎的勁兒擡起銅鏡,賠笑道,“别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咱們都要長命百歲,我還等着你女兒給我敬茶呢!”
“想得美!”申小甲一拍地面,翻身而起,吐出一口濁氣,嗤笑道,“就算将來我和雲橋的孩子是個女兒,也一定不會嫁給你家的小子,你這麽蠢,生的兒子也聰明不到哪裏去,太影響家族基因了!”
陌春風懶懶地走出,面無表情道,“你們想得真遠,先活過眼下這一關再說吧……”指了指被王主簿牽來的飒露紫和特勒骠,伸了一個懶腰,“馬來了,該去殺賊了!”
申小甲尋來一根草繩将銅鏡捆綁妥當,墜在飒露紫的馬屁股後面,側臉看向陌春風,指着特勒骠道,“你騎着這匹特别彪先走……不要從北城門進去,也不要從南城門進去,繞道一圈,從東城門殺進去,能殺多少就殺多少,殺到他們派更多人到東城門爲止,然後迅速趕去快意巷,咱們一起去見識見識那位躲在唐軍中的絕世高手風采!”
陌春風撇撇嘴道,“我能殺多少,關鍵要看他們如今安排了多少人在東城門……而且,我不騎馬更快,這匹什麽飙還是留給綠袍兒吧!”
晏齊揚起鼻尖,指了指營帳旁捧着竹子啃咬的白罴道,“我自己有坐騎,滾滾跑起來比馬快多了!”
申小甲搖了搖頭,認真地盯着陌春風道,“你必須要騎馬,你要吸引更多的目光就不能太快!”
“明白了,就是要以我爲餌嘛……”陌春風微微歎息一聲,輕身躍上特勒骠,抓起缰繩,歪着腦袋道,“你安排的殺招是誰?”
申小甲嘴角微微上揚道,“一個花姑娘!”
陌春風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苗疆少女花绯的模樣,雙眼一亮,頓時來了精神,猛踢一下馬肚子,高喝一句駕,于風中傳來最後幾個字,“你可以進城進得慢一點!”
晏齊鄙夷地瞟了一眼陌春風疾馳而去的背影,攀着申小甲的肩膀道,“他比我還蠢,跟你有關的姑娘怎麽可能還會愛上别人……小甲,現在就咱哥倆了,你對我的算計到底是什麽?”
“這個先不急……”申小甲并不回答晏齊的話,反問道,“你不是說闖蕩江湖嗎?怎麽學着小蝌蚪去找爹爹了?”
“我原本是和桃娘回了她娘家一趟,這個你知道吧?”
“如果我沒見到桃娘,也不會拿到你給我的虎符……符,通伏,這枚虎符最大的作用不是讓我能順利進入鎮北軍軍營,而是示警鴻門宴。”
“那十二墓的那個老家夥你也應該見到了吧?”
“很厲害。”
“我也打不過……從第三墓和第七墓一直到湘西,再到蜀地,最後到這白馬關……我每天都被他按在地上摩擦。”
“我沒跟他打過,看來我終究還是比你更強一點。”
晏齊面色頓時難看了幾分,裝作沒有聽見申小甲剛剛的話,低聲道,“後來正巧碰上我爹,他倆打了一架,不分勝負,本來都已經罷手和談了,可我爹看見了被老家夥捆在樹上的我,問了我娘的姓名,又急了眼,不顧桃娘勸阻,跟老家夥下死力拼鬥一番,搶走了我……”
“你和他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申小甲摸着下巴道,“誰看都像是親生的,不怪他……你現在應該能自由出入軍營吧?”
“當然可以。”
“那你爲什麽不去找桃娘,跟他們一起走?”
“桃娘不讓我跟着……你爲什麽不跟你媳婦回娘家?”
“雲橋有她自己的主意。”
“所以……你對我的算計是讓我偷偷去跟着桃娘她們?”
“那是之後的,自己的女人想憑自身能力解決一些事情,咱們得支持,還必須要暗中支持。你現在的身份和能力可以做這樣的暗中支持者,所以等這邊我對你的算計圓滿完成了,我希望你即刻帶着一隊幽狼鐵騎跟過去,别太張揚就行。”
晏齊眉頭微皺道,“你是擔心她們在娘家出事?有那個老家夥在,應該不會吧……”
“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申小甲目光忽地陰沉道,“但是在回到白馬關之後,我聽一個負責編纂江湖榜單的書生朋友說了一件秘事。”
“什麽秘事?”
“江湖上四大絕世高手的鬼面人一月前曾經到過十二墓,和第三墓主交談甚歡,緊接着便有一隊來自沙漠的刀客住進了楚墓。”
“有多少?”
“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鬼面人要留一大批人馬對抗大漠盡頭的荒人,還要派人前往京都靜候唐國和大慶的談判結果,又在蜀地開辟了一條商道,此時能靈活動用的也就五千人。”
“那也不少了,畢竟楚墓裏還有人。”
“幽狼鐵騎天下聞名,你帶千人小隊前去震懾即可,多了反而會挑起更大的禍端……綠袍兒,我媳婦兒和你媳婦兒的命就全靠你了!”
“放心吧,”晏齊拍着胸脯道,“誰想要敢動她們一根寒毛,必須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申小甲聽見綠袍兒說出這句話,心髒忽地悸動了一下,直視着晏齊的眼睛道,“别亂說話,你們都要平安回來,等我從京都接回四娘和老獄卒,到時候咱們一起在蓮池峰的小山谷裏修幾座宅子,安逸度日。”
晏齊撓撓頭,憨笑道,“那不行,我還這麽年輕,必須要在江湖上闖出響當當的名頭才能隐退……這些都是後話,你先把這裏對我的算計說一下,路要一步步走!”
申小甲從懷裏摸出一盒半邊嬌胭脂塞到晏齊手裏,而後快速翻上飒露紫的馬背,眨了眨眼道,“你要先化個妝,底子一定要厚,一定要紅透透的,再去找一副威風點的盔甲套上……我去殺幾個賊寇,在北城門等你和那隻蠢萌萌的大熊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