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一吸,道韻成,太極出!
紫金錘在距離申小甲左臉隻剩下一寸的時候,驟然停下。
停下的不隻是紫金錘,還有揮動紫金錘的李天莽,還有苦苦鏖戰的史元典及那些紛亂的唐軍。
還有道路兩旁飄落的樹葉。
一朵烏雲忽而遮住天上的明月。
天地昏暗,時間恍如在這一刻靜止。
閉上雙目的申小甲身影乍然在紫金錘旁側消散,飄渺無息地出現在李天莽的身後,腳踩一輪太極虛影,斜斬一刀,淡淡道,“天黑,請閉眼……内經,素問無音!”
刀揮,風動,時間恢複流動,樹葉飄落。
李天莽心中頓生警兆,急急扭動身子,舉錘格擋。
當!一聲猶如鍾磬敲擊之音在李天莽心頭響起,外界卻是沒有一絲聲音。
就像那把刀隻是輕輕撫摸在紫金錘上。
刀與錘相接之處,濺出星星火花。
一道深深的刻痕裂于紫金錘上。
李天莽隻覺得一股綿柔卻又剛強的古怪勁力自刀錘相接處傳來,喉嚨一甜,強咽下一口鮮血,後退半步,止住頹勢,正要揮動紫金錘反擊之時,卻發現申小甲的身影又一次消散。
一輪無形的太極在李天莽腳下陡然生出,緩緩轉動,每轉動一分,無形太極便擴大一圈。
數息之後,一方宛如古潭的無形太極圖案印于大地之上。
立在分隔陰魚與陽魚金線中心的李天莽立時感受到兩股不同的勁氣襲來,一股冰寒刻骨,一股熾熱灼燙。
勁氣滾滾間,數十道申小甲的殘影乍然出現,或橫斬,或豎劈,或斜提,或直刺,招式各異,齊齊攻向金線中心的李天莽,虛虛實實,難以捉摸。
李天莽速即掄動紫金錘旋于周身,低着頭,咬牙死命抵擋。
當當當!數十道無音的碰擊聲在李天莽心頭響起。
一滴血突地飛濺而出。
一抹血線陡然在李天莽右臉上顯現。
而後是數十道血線同時現出,有的在李天莽的大腿上,有的在李天莽的手臂上,最深的一道則是在李天莽的後背上。
李天莽舔了舔手臂上的一道傷口,忽地狂笑起來,“好極了,好極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鮮血的滋味了……”怒目一睜,雙手握錘,高舉于頭頂,大腿與手臂上的肌肉突地鼓脹起來,狠厲地砸向地面,沉聲道,“震天錘!”
咚!一聲巨大的悶響乍起。
地面碎裂,凹陷出一個和太極圖案同樣大小的深坑。
勁氣驟止,太極隐沒,申小甲的身影凝現在深坑之外,舞動幾下火刀,斜眼看向李天莽,冷然道,“打架就打架,破壞公物就是你的不對了,得賠錢,大概你那副中看不中用的黃金甲剛剛可以抵消!”
“好啊,隻要你能殺了我,不要說那副不值錢的黃金甲,就是我手中的這柄紫金錘也是你的……”李天莽右腳一蹬地面,卻不是攻向申小甲,而是退至城牆邊上,打了一個呼哨,高喝一聲,“飛熊!”
刹時,無數身穿黑甲的飛熊力士從城頭上躍下,握着寒光閃閃的鐵斧,瘋狂地湧向申小甲,就像一頭頭兇惡的黑熊。
申小甲挺刀而立,掃視四周的飛熊力士,皺眉道,“怎麽?單挑不行,改群毆了?”
“天真!”李天莽嗤笑道,“你不會因爲我的名字裏有個莽字,就真的認爲我是莽夫吧?吾乃奮威大元帥,怎會隻逞匹夫之勇!兩國交戰,軍隊便是本帥的手腳,便是本帥的大錘,隻要能殲滅敵人,方式并不重要!兒郎們……給本帥殺!殺他個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殺!”上千名飛熊力士齊聲大吼一聲,迅猛地揮舞鐵斧砍向申小甲,另有數百名飛熊力士奔向與烈陽軍士兵拼殺的史元典,以及不遠處焦急翻找木桶的楚雲橋和毛學望二人。
申小甲遠遠地望了一眼決然拔劍的楚雲橋,長歎一聲,心中生出濃濃的愧疚之情。來南城門之前,他在路上做了許多規劃,直到此刻有些用上了,有些沒用上,因爲變化太快,計劃跟不上變化。
他沒想到,中途會被道癡以大義之名強邀去西城門拯救百姓……那個渾身浴血遊俠兒道癡此刻應該還在城中四處救苦救難吧?
他沒想到,南城門隻剩下史元典一人孤身奮戰,軍師聞人不語竟不見蹤影,也無其他援手趕來……難道那些人的血都涼了嗎?
他沒想到,敵軍來的不隻是一位将軍,竟還有一位勇武且陰險的元帥……莫非自己真的要壯烈犧牲在此?苟且了這麽久終究都白費了?
不!即便是身死,也要爲自己的媳婦兒闖出一條生路!
茫然四顧,卻依舊不見清風徐來,依舊隻有烏泱泱壓來的一片黑雲。
定了定心神,申小甲側身一扭,躲過一柄劈來的鐵斧,橫斬一刀,斬斷一名飛熊力士的頭顱,内經急急運轉,凝出道道殘影,砍飛一名名飛熊力士,踏步走向南城門。
李天莽瞟了一眼帶着烈陽軍沖向城内的李昭烈,又看了一眼申小甲,叱令一名飛熊力士拿來一張黑鐵大弓,急發兩箭,一箭射向李昭烈的右腿,一箭射向申小甲的胸膛。
咻!頭前一箭低空飛行,避開所有烈陽軍士兵的雙腿,迅如驚雷,十分精準地沒入李昭烈的右腿。
李昭烈頓時跌倒在地,回頭望了一眼滿臉寒霜的李天莽,面色鐵青下令全軍原地停下。
咻!後發的一箭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越過所有飛熊力士的腦袋,斜斜地紮向申小甲的胸膛。
申小甲扭身一側,将将避開飛來的箭矢,卻被一旁的飛熊力士用鐵斧劈中肩膀,登時身子一沉,單膝跪地。
眼見又有數十把鐵斧劈來,申小甲身軀一震,用雄渾的内力震開肩上那柄鐵斧,右手一旋,火刀脫手而出,圍繞腰間遊轉幾圈,砍翻數十名飛熊力士,回到右手掌心,而後再度沉默地踏步向前。
邁向南城門的這一程,無盡血花飛起,倒伏在申小甲腳下的飛熊力士很多,可是圍在申小甲身旁的黑甲敵軍更多。
每走出幾步,申小甲身上的血痕便會多出一道,直至紅衫濕透,衣角滴滴答答地落着血珠,方才慢慢停下腳步,側臉看了一眼同樣渾身傷痕的楚雲橋,慘然一笑。
緊握着火刀的右手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申小甲眼底閃過一絲瘋狂之色,腦海中浮現出寒月最後一式,正要揮出那凄絕的一輪月光,卻忽地瞧見毛學望抱着一個木桶沖向城門,驚聲道,“毛大哥,找到了?”
“找到了!”毛學望埋頭抱着木桶狂奔,絲毫不管那些劈砍在自己身上的鐵斧,撞開一名名飛熊力士,大笑道,“正燃着小火苗呢!熱乎乎的!”
申小甲登時悚然一驚,急聲道,“那你還抱着幹嘛,趕緊跑啊!”
“我這不正跑着嗎?”
“跑錯了,我在這邊……而且,你該扔了那玩意跑!”
“沒錯……等一下你們就可以出城去了!”毛學望身上插滿了鐵斧,卻依舊艱難地挪步來到城門前,慢慢轉身面向圍上來的飛熊力士,獰笑道,“有這麽多天下聞名的飛熊力士墊背……老子賺大了!”
申小甲眼眶一紅,盯着那一條漸漸變短的引線,高聲道,“你别這麽毛躁啊,不能從城門出去,還可以有其他的辦法……”
“嘿!小甲兄弟,你還真是聰明哩,俺爹就叫毛钊!他從來沒睡過什麽寡婦,你一定要活下去幫他證明清白!老子不是慫蛋,兒子怎能軟弱!”毛學望猛地舉起懷中的木桶,癫狂地大喝一聲,“毛家家訓!千古流芳……毛躁人!”
話音剛剛落下,無數把鐵斧劈向毛學望,而也在這一刻,木桶上的引線燃到了盡頭!
一團刺眼的火光猛烈炸開。
毛學望的身軀粉碎四散,那些鐵斧亦是粉碎四散,城門遽然飛出,壓倒城外一大片唐軍。
一陣轟隆聲起!
一朵灰黑色的蘑菇雲驟然在南城門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