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腦袋随即自兩顆尖牙之間伸出,腦袋上是半黑半白的短發。
一襲紅衫慢悠悠地鑽出蛇口,飄然而下,墜落于楚雲橋和高興之間,揚起陣陣塵煙。
向前踏出一步,壓碎整個火神殿的地磚,申小甲右手輕輕地按在高興的肩膀上,邪魅笑道,“兄弟,你想怎麽對不住我媳婦兒,說來聽聽!”
高興正想要說點什麽,忽地感覺體内氣息不由自主地開始震蕩起來,頓時面色駭然地盯着申小甲那隻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心髒狂跳不已,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便也在此時,黑鱗蛟蛇忽地俯下身軀,青色的雙眸懸浮在申小甲身後,幽冷地盯着其餘幾人。
氣氛陡然尴尬詭異。
毛學望咳嗽一聲,滿臉堆笑道,“小甲兄弟,沒誰要動你媳婦,小高剛剛說着玩的……你三舅也沒點頭,他哪裏敢真的做出什麽對不住雲橋姑娘的事,誤會誤會!”
申小甲歪着腦袋看向高興,懶洋洋道,“真是……說着玩的?”
“是是是!”毛學望急忙給高興遞了一個眼色,呵呵笑道,“都是自己人,如今大敵當前,應該一緻對外,同仇敵忾才是,小高好歹也是個伍長,有分寸!”
高興咽了咽口水,擠出一張難看的笑臉,艱難地點了點頭。
申小甲自然聽出了毛學望話裏伍長和有分寸幾個字的含義,冷笑道,“說着玩的啊……說着玩的也不行,想想都不行!我管你是伍長,還是鵝掌,敢對我媳婦動歪腦筋,就打得你毛都不剩!”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高興隻覺得體内一股氣息轟然炸裂,透體而出。
嘭!
高興身上的盔甲四散飛離,就連最裏面的底衫亦是化作片片破布飄飄灑灑,隻餘下破裂一半的亵褲堪堪遮羞。
與破布一起飄灑的還有高興渾身的毛發,長長短短,曲曲直直,或是來自腋下,或是來自鼻唇之間,抑或是來自那不可言的隐私之處……
毛學望和史元典俱是一驚,盯着像隻被脫毛公雞的高興,不禁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也涼飕飕,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申小甲緩緩收回放在高興肩膀上的右手,淡淡地吐出一句,“下一次你再說着玩的話,爆開的就不隻是你的衣服了!聽懂了嗎?”
高興登時瞳孔一縮,面色變得慘白無比,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好了,我感覺我的話已經觸及到了你的内心深處,想來以後你不會再胡言亂語了……”申小甲揮揮手道,“退下吧!”
黑鱗蛟蛇立刻會意,從圓洞洞的鼻孔噴出兩股白霧,将高興狠狠地沖飛在牆上,而後迅速蹿向門口,像護衛般守在一側,俯視着火神殿外蠢蠢欲動的其餘士兵。
申小甲挪步來到楚雲橋面前,嘴角微微上揚道,“剛剛出去散心,一不小心走遠了,回來得晚了些……”
“知道回來便好,”楚雲橋注意到破爛紅衫下厚厚的血痂,立時眼眶微微紅了起來,伸手撫摸了一下申小甲的臉龐,柔聲道,“下次可不能扔下我一個人跑出去,否則我就換個男人嫁了,讓你哭暈在茅房裏!”
申小甲嘿嘿一笑,聳聳鼻子道,“誰敢娶你,我就一刀把他砍了,這輩子你隻能嫁給我!”
“那你就是還想下次自己再一個人跑出去咯,我現在就先把你的腿打斷,省得總是提心吊膽!”
“冷靜!我不是這個意思……放心,不會再有下次,而且這次也不是我自己想出去的,都怪小黑調皮搗蛋……”
楚雲橋瞟了一眼盤在火神殿門口的黑鱗蛟蛇,好奇道,“它這麽大……還叫小黑?”
“塊頭是大,可它的心智就跟小孩一樣,”申小甲抿了抿嘴唇,解釋道,“膽子……現在也變得小了許多。”
站在不遠處的聞人不語實在看不下去了,輕咳一聲,撇撇嘴道,“行了,這還有人呢,秀恩愛也沒個完,能不能顧及一下别人的感受……”
申小甲翻了一個白眼,扭頭看向聞人不語,不冷不熱道,“我說怎麽一股酸味,原來是你這條酸菜魚啊!看不慣就回家洗洗睡,又沒人求你留在這兒。”
楚雲橋眨眨眼睛,低聲問道,“酸菜魚是何意?”
“他叫聞人不語,”申小甲輕聲道,“是一個酸腐儒生,打架又菜,可不就是酸菜魚咯!”
楚雲橋捂着嘴嬌笑兩聲,瞥見聞人不語面色有些不悅,随即收斂笑意,轉意話題道,“我以爲你會在破案最後期限那天才會回來,沒想到這次這麽快……你不是說越慢才越顯得有本事,大人物都是壓軸出場的嗎?”
“很多人都會這麽以爲……但我偏不按套路來,”申小甲一臉傲然道,“小爺我有自己的節奏,有時候就喜歡快一點!”
聞人不語再次咳嗽一聲,“你能這麽快确實出乎我的預料……”指了指門口的黑鱗蛟蛇,驚奇道,“我以爲你會殺了它,沒想到卻是帶着它一起回來,而且看上去你和它似乎成了朋友,怎麽做到的?”
“當然是用嘴……說服的,”申小甲舔了舔嘴唇,側臉看向黑鱗蛟蛇道,“是吧,小黑?”
黑鱗蛟蛇頓時身軀一顫,似乎蛇膽上再次傳來那種刻骨銘心的啃噬之痛一般,木然地點了點頭。
“真乖!”申小甲從懷裏摸出一塊不知何時做的烤肉,扔向黑鱗蛟蛇,哈哈笑道,“獎你一塊夜宵!”
黑鱗蛟蛇速即向前一蹿,張大嘴巴吞下烤肉,閉上雙目,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樣,末了還對申小甲甩了幾下尾巴。
聞人不語盯着像是變成一條小狗的黑鱗蛟蛇,嘴角抽搐幾下,難以置信道,“這都可以?你還真将其誘之爲寵了?”
申小甲腼腆地笑道,“你看,有時候和動物交流,比和人交流更加輕松容易。動物們的思維很簡單,誰對它好,它就對誰好,誰對它壞,它就對誰更壞。不像人,心思駁雜,明明和别人稱朋道友,卻總想着在人家背後捅刀子。”
聞人不語淡然一笑,“天下熙熙皆爲利往,天下攘攘皆爲利去……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永久不變的朋友,隻有應時而變的利益。”仰頭看向斜上方屋頂陰暗處,朗聲道,“你覺得我說的對嗎,道癡兄?”
殿中其餘幾人聞言皆是一愣,齊刷刷地循着聞人不語的目光看去。
“朋友也好,利益也罷,關我屁事!你們廢話好多啊,聽得我都想睡覺了!”
黑暗之中,道癡打了一個呵欠,縱身躍下牆壁的刹那,身形一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申小甲的身旁,冷着臉道,“我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你剛才用的可是内經心法?”
“龜息訣?我也會!”申小甲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的笑意,随後身影乍然從原地消失,眨眼間來到道癡的背後,一樣的無聲無息,就像他根本沒有站在那裏一般,猶若空氣。
一直旁觀的史元典盯着悄無聲息隐沒又出現的申小甲和道癡,而後閉上眼睛,感知片刻之後,額頭随即滲出一顆冷汗,因爲他竟真的感覺不到兩人的氣息了,而睜開眼睛卻能看見兩人不停地變換方位。一想到自己若是在兩軍對壘時面對這樣的刺客,史元典内心登時惶惶不已。
“你連這個也學會了?”道癡右腳一扭,身子一轉,右手化掌,向上一擡,掌心凝出一輪八卦,斜斜拍向申小甲,面色平靜道,“誰教你的?石碑就那麽大,可沒有位置刻下龜息訣!”
“我在小黑肚子裏學會的……”
申小甲輕飄飄地探出左手,精準地貼着道癡拍來的右掌手腕,順勢一扭,蕩開道癡的八卦掌,譏笑道,“太極拳,以柔克剛,我也懂!”左腳橫側半步,右手手背貼在道癡腹部,奮力一震,“青龍返身,懶龍橫門!”
道癡立時感到申小甲那隻手背上傳來一股奇怪内勁,竟是将自己渾身的氣力全然洩去,連連退後數步,滿臉驚喜道,“你居然真的學會内經了!怎麽可能?剛剛的太極拳也是從石碑上學來的嗎?”
“咦?這不是你們道門的太極拳嗎?”申小甲摳了摳鼻子道,“有個叫張三瘋的老頭搞了個武當的門派,老牛逼了……以前我在老家跳廣播體操的時候,都要打上一兩遍,确實能強身健體!”
道癡皺了皺眉道,“什麽張三瘋?我從未聽過道家有過這麽一号人物……任何人想要創立道門宗派,都必須經過我龍虎山的首肯!”
申小甲第一次發現生活的年代居然和自己上一世了解的曆史有出入,頓時來了精神,追問道,“這麽說你們這裏也沒有武當咯?”
“至少我沒有聽說過……”道癡扭頭看向聞人不語,問道,“聞人兄,你負責編撰江湖榜單,見多識廣,可曾聽聞過什麽武當張三瘋?”
聞人不語搖搖頭道,“若是籍籍無名之輩,我也不敢斷言有沒有這号人物,但假使已經開宗立派了,那必然是聲名赫赫之徒,就算我不知道,八百藍衣也應該接觸過。”
正當申小甲還想繼續再詢問幾句的時候,早先摔落牆邊的高興撐起身子,吐出一口血沫,抓起地上的鋼刀,忽然低笑道,“小甲兄弟,之前确實是我不對,可現在你就有些過分了啊……我隻想問你一句,你自己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申小甲冷冷地盯着高興道,“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自然算數!”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今過要在今日之内便将案子偵破,有這回事吧?”
“你沒有記錯,我的确這麽說過。”
“可是你一回來就在這裏東拉西扯,”高興擡起頭,直視着申小甲的眼睛道,“現在距離子時可是隻有半個時辰不到了,請問你打算如何破案?說到做不到,出爾反爾,這與小人何異……憑什麽讓我們信服你查出來的就是真兇?”
“欸!這我就要幫小甲兄弟說一句了,”毛學望幫腔道,“男人嘛,偶爾吹吹牛皮很正常,昭雪令上說的是三日,那便還有兩日,不急于在子時前就非要給出個結果。一天時間,别說是小甲兄弟了,就是狄閣老再世也不可能破案嘛,你這不是難爲人麽……”
申小甲長歎一聲,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道,“牛屁的人隻是說出一個很平常的事情,其他人就會覺得他在吹牛逼……”斜眼看向高興,嘴角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小高啊,我不知道你爲什麽如此着急,在我看來這很不合情理。不過,既然我說過會在今日之内破案,那就一定會做到,而且會讓你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