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了、道癡、聞人不語三人沒有開口,是因爲沉浸于申小甲口中所述宏大廣闊、光怪陸離的大世界,忘乎所以。
黑鱗蛟蛇沒有說話,則是因爲它說不了話,一直張着個大嘴巴,口水狂流,盯着那一塊散發着濃濃孜然香味的花背大蟾蜍舌頭,情難自禁。
約莫一盞茶後,黑鱗蛟蛇被那杆不停在空中畫着圓圈的火紅長槍撩撥得實在受不了了,擡頭望了一眼火神殿的屋頂,兩個碩大的眼珠子一轉,佯裝頭腦暈沉地趴伏下去,閉上雙眼,鼻孔朝天地吐了一口氣。
霎時間,火神殿内卷起一股飓風,掀倒了貴重的火神像,掀飛火神殿的屋頂。
殿内衆人慌忙閃避,待到風聲平息之後,這才從各個犄角旮旯鑽了出來。
申小甲瞟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黑鱗蛟蛇,得意洋洋地看向其餘三人,揚起下巴道,“諸位!我這馴獸的本領怎麽樣?即便是恐怖如斯的大黑蟒,也隻能低首拜服!”
“你這嘴皮子确實厲害,一刻不歇地竟說了将近半柱香的時間,不僅把黑蛟繞暈了,就連我也差點被你繞進去了……”聞人不語譏諷道,“這麽能說,該去京都當大官才是,隻做一名捕快實在屈才!”
難了附和道,“确實屈才,便是祝國寺中所有會打機鋒的僧人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申小施主的對手。”
道癡不冷不熱道,“能說會道,你……近乎道了。”
申小甲撇了撇嘴,“酸!真酸!你們就是嫉妒我的才能。我這是以德服人,不對……是以德服蛇!比起你們隻會用拳頭講道理高明了不知道多少!”用火紅長槍點指幾下黑鱗蛟蛇,向前跨出一步,睥睨四方道,“喏!把你們打得哇哇吐血的這位,眼下可是被我說服了,老老實實地拜伏在我的腳下!”
便在此時,黑鱗蛟蛇突地睜開眼睛,血口一張,吐出長長的信子纏向申小甲,疾如飛箭。
申小甲聽見身後的破空聲,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快速向後一跳,躲開猩紅的信子,歪着腦袋看向黑鱗蛟蛇道,“小爺我早就料到你是裝暈的了,擱我面前演戲……就好比兒子非要穿老子的鞋,你還太嫩了點!”
本欲出聲提醒申小甲的其餘三人又将驚呼咽了回去,别過臉去,實在看不慣申小甲這般猖狂的模樣。
黑鱗蛟蛇奮力地伸長舌頭,擠得門框嘎吱嘎吱響,可就是無法将腦袋擠進門内,隻得呼哧呼哧地噴着白霧,幹瞪眼。
申小甲立時更加得意起來,揮舞着槍頭的花背大蟾蜍舌頭,又一次向前踏出一步,“好香的烤肉喲,快來吃啊……”而後迅速跳回原地,扮出一張鬼臉道,“欸!你就是吃不着!來咬我啊,笨蛋!”
到了此刻,便是平素最爲心平氣和的難了也開始攥緊拳頭,想要暴揍申小甲一頓。
黑鱗蛟蛇憤憤地吐了一口氣,趁着煙塵四起時,迅速收回信子,縮出門框,随即猛地向上一彈,躍過火神殿大門,從屋頂上方急蹿而下,一口将握着火紅長槍的申小甲吞進腹中,鑽進地裏,遠遁而去。
一切發生的太快,等到難了、道癡、聞人不語三人發覺時已經來不及阻止,隻得倉促地循着地面拱動的痕迹追去,從火神廟到南城門,最後不得不在茫茫的青山前停下了腳步。
三人面色各異,有遺憾,有幸災樂禍,也有憂心忡忡。
道癡長歎一聲,将紅色木劍插回背上的劍鞘,呼出一口濁氣,聲音低沉道,“可惜了,此子雖然性子跳脫,但心思不壞,而且确實很會講道理,假以時日,必定會成爲一方豪雄,如今卻英年早逝,實在是令人扼腕歎息啊!”
難了撥弄幾下念珠,眼底閃過一絲喜色,語氣平和道,“阿彌陀佛!生死有命,希望申小施主早日輪回轉世,不受阿鼻地獄之苦……也希望他下輩子能夠學會低調一些,這樣或能長命百歲!”
“不該是這樣啊……”聞人不語捏了捏眉心,心緒如同發絲亦是在風中淩亂起來,滿臉苦澀道,“這下我該怎麽跟師父交差……案子沒破,欽差被蛇吞了,我又該如何跟聖上交差!”
“人算不如天算,”難了再次念誦一句佛号,寬慰道,“你師父和聖上知道實情之後,必定不會責怪你的,畢竟是申小施主自己請求黑蛟咬他的……”
“怪責這些都是小事!”道癡盯着深深的青山,忽然道,“這頭黑蛟如今逃進了大山之中,猶如放虎歸山,蛟龍入海,他日必定會在人間掀起大禍啊!”
聞人不語望了一眼白馬關方向,面色沉重道,“而且現今正值兩軍交戰之際,有足夠多的血食助它恢複……”
“我會一直在白馬關盯着,”難了雙手合十,滿臉慈悲道,“若是那畜生再次冒頭,不管付出多大代價,我都會将其斬殺,還世間一片祥和安甯!”
道癡目光堅定道,“這段時間我也不會離開白馬關,必要時……我會換一把劍!不管是道門的天生職責,還是今日我自己錯手過失之職責,都不允許我逃避!”
聞人不語大有深意地看了道癡一眼,輕咳一聲,表情怪異道,“其實,你們有沒有想過……那頭畜生之所以會被驚醒,并不是因爲咱們三人的打鬥,而是嗅到了申小甲手裏那塊肉的香味頓時變得精神起來了的?”
難了怔了一下,深以爲然地點頭道,“我覺得也是如此,從那頭黑蛟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們的吸引力确實不如那一塊肉。”
“那塊肉确實很香……”道癡舔了舔嘴唇道,“可是也很毒,苗疆五毒聖物花蟾王的舌頭乃是天下最毒的幾樣東西之一,也隻有黑蛟體内的青膽能夠化除。”
聞人不語有些好奇道,“不知道那小子是從哪裏搞來的,不過好在他還沒吃……”
“現在這情況,他吃沒吃都不重要了,一樣會被黑蛟消化幹淨……”難了面色無悲無喜道,“走吧,過去的無法挽回,未來的還能争取!咱們還是早點回到城中,把該善後的善後了,再多做些準備,如此才能在下次黑蛟出現時,不會出現今日之悲劇!”
道癡和聞人不語盡皆一臉認同地點頭稱是,而後和難了一起飛奔趕回白馬關。
待到三人離去之後,青山之中傳出一聲慘嚎。
某片密林深處,地面霍然炸開,黑鱗蛟蛇從地下蹿了出來,痛苦地扭動某段身軀撞向一棵甕口粗細的青翠大樹。
砰!蛇腹之中申小甲在猛烈的撞擊之下,立時覺得頭暈眼花,右手一滑,撐在蛇腹肉壁上的火紅長槍随即脫手而出,滑進一灘綠油油的無名液體中,轉瞬便被腐蝕成渣。
申小甲見狀悚然一驚,急忙拔出背後的火刀,猛地插進蛇腹肉壁之中,急急地止住下墜的身形。
掃了一眼距離自己雙腳隻剩一寸的綠色液體,申小甲長舒一口氣,翻轉身子,小心翼翼地站在火刀刀柄上,四下掃視一眼尋找可以破出蛇腹的薄弱點,卻忽地瞥見一塊嵌在肉壁上的石碑,定睛看清石碑上的文字,面色古怪道,“内經?這和皇帝内經也不一樣啊,好像是……内功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