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實不知道天有多高,因爲宇宙是沒有盡頭的……至于地有多厚,我倒是略知一二,赤道地表到地心的距離大約是六千三百七十餘公裏,兩極地表到地心約莫六千三百五十餘公裏。”申小甲反唇相譏道,“噢,不好意思,我忘了你這種坐井觀天的老青蛙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宇宙,什麽又是赤道……但我并不打算給你科普,就該讓你爛在井裏,一輩子都叫着孤寡!”
“牙尖嘴利,”沈榮面色陰沉如水,眼神冰寒道,“你還是多把你的嘴皮子功夫放在案件上吧,要是撇不清你身上的疑點,衙門裏的狗頭鍘可就要派上用場了……你還别說,我看你印堂發黑,倒像是真有血光之災,說話做事須得當心呐!”
“所以說封建迷信不可取啊……”申小甲抹了抹額頭,癟着嘴道,“我印堂發黑是因爲昨晚輾轉反側一宿,睡眠不怎麽好,再加上今早來得及不曾洗臉,看上去黑一點是正常的,跟血光之災毫不相幹!”砸吧一下嘴巴,一甩袖袍,挺正身姿,“也罷,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就先擊碎你的信仰,從迷信這座小山開始吧!”
“方才這位白癡兄給大家講了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把我塑造成了一個色膽包天的惡賊,但相信大家此刻都明白那純粹是瞎扯,啞巴是假扮的,反詩是捏造的,故事自然也不可能是真實的……”
申小甲轉身面向公堂外的圍觀人群,語氣平緩道,“之前我數了城主府七宗罪,他便學我數了六宗罪……學又不學全,畫虎不成反類犬,就好比人有七竅,他卻隻通了六竅,到底還是一竅不通!活脫脫演繹了一個欲加之罪,實在無恥啊!接下來,還請大家聽我繼續講完那個故事,再作判斷!”
“月神祭典案子裏主要存在兩個最大的關鍵問題,一個是月神如何顯靈,另一個是兩位女子毫發無損地離奇死亡……頭一個我已經給大家展示過,這并非某些人說的鬼蜮伎倆,而是你們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既然人都可以做到,便不存在月神顯靈一說。而關于兩位女子的死因,方才我也講明了,她們二人都是窒息而亡……”
“窒息而亡者,或爲掐死,或爲淹死,或有懸梁自盡,或有枕被覆面,或是呼吸器官衰竭,或是置身空氣稀薄之處,林林總總,數不勝數。”
劉奈撫了撫胡須,忽然道,“那麽方琦蘭和她的丫鬟是屬于哪種死法呢?”
“問得好!”申小甲面帶微笑地對劉奈眨了一下眼睛,輕咳一聲,“她們二人的死法比較奇特,并不在我剛剛列舉的那幾類裏面……是屬于極爲罕見的體位性窒息!”
“體位性窒息?”江捕頭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滿臉疑惑地插話道,“那是何種死法?我探查案件也有十數年了,從未聽過有此類死法。”
“其實你應該見過此類死者,隻是不清楚他們的死因罷了。”申小甲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江捕頭,您仔細回想一下過去那些沒挺過您審問的案犯,他們中就沒有死得很突然的嗎?明明您還沒怎麽拷問,卻猝地兩眼一翻,生息全無……”
“好像的确是有過這麽幾人,本以爲可能是患了急病什麽的,”江捕頭沉吟片刻,皺眉道,“可那些仵作卻說死者沒染什麽要人命的病,後來隻能歸咎爲被我吓死了……”
“您雖說長得确實不怎麽好看,卻也不可能會把人吓死。”申小甲輕笑道,“這些人便是死于我所說的體位性窒息……簡單來講,體位性窒息是由于身體長時間限制在某種異常體位,使得呼吸不暢,繼而引發了窒息暈厥或是死亡。江捕頭,您審問案犯時大多都是将其四肢捆綁或者懸挂于某處吧?”
江捕頭歪着嘴巴道,“這不廢話嗎?難道我還要和那些案犯面對面坐下來,一邊喝酒吃肉,一邊審訊問話不成?”
“有何不可,我就是這麽審問案犯的……”申小甲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走到公堂右側三具屍體前,指着方琦蘭的屍體道,“人的呼吸需要三個因素協同進行,肺的換氣功能,呼吸道通暢無阻,還有肌肉泵的作用……将案犯捆綁雙上肢的懸挂,或者捆綁胸腹部的水平懸挂,或者将其四肢固定捆綁在背部,又或者使其面部俯伏等都會造成呼吸功能越來越差,二氧化碳在體内不斷堆積,最終便造成了外周性及中樞性呼吸困難、酸中毒、呼吸衰竭、窒息死亡。”
“什麽炭?”江捕頭讷讷道,“其實我很少用烙刑,那玩意用在案犯身上沒有節奏感……”
申小甲搖頭苦笑一聲,“算了,你不用糾結這些細節,隻需要知道這種情況之下便是體位性窒息即可……”指着方琦蘭身上九道淺痕和一道深印,直勾勾地看向餘白池道,“方琦蘭和她的丫鬟都是死于同一種捆綁方式,我把它稱之爲九淺……一深,從她們身上淤青痕迹來看,捆綁工具并非是什麽一般的繩索,而是有着特殊紋理的錦布。這種錦布隻有七彩坊在售,不巧的是,我前幾日和一個朋友在七彩坊的成衣鋪也買了一件錦袍……白癡兄,我聽成衣鋪老闆說那種錦布隻賣給了你一人呢!”
正端起茶碗舔着茶葉的劉奈登時恍然大悟,瞪大眼睛道,“噢!難怪你方才問魚訟師是不是喜歡捆綁,白衣是從何處買來的……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将将是不是已經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大老爺英明!”申小甲拱了拱手,斜眼盯着餘白池道,“您沒有記錯,白癡兄确實已經親口認罪,我猜想先前他所講故事裏那個色迷心竅的惡賊便是他自己,他和老祭司二人,一個爲了美色,一個爲了錢财,一拍即合,定下奸計謀害了方家滿門三百餘口!又擔心事情敗露,縱火引爆了煙火鋪,炸死了麻子和老謝頭一家!還想設計栽贓陷害我,簡直是無法無天,罪不容誅啊!”
劉奈聞言面色陡然一寒,放下茶碗,抓起驚堂木,奮力拍下,厲聲道,“餘白池,如今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可說!來人啊,狗頭鍘伺候,今日本老爺要當堂斬了這喪盡天良的畜生!”
兩名捕快高聲應和一句,速即從公堂後面擡出一方狗頭鍘刀,正正地放在餘白池身前,拉起刀把,現出寒光閃閃的白刃。
餘白池立時驚了一下,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面色慘白,哆哆嗦嗦地欲言又止。
“好了!”沈榮忽地站起身來,冷冷地看了劉奈和申小甲一眼,面無表情道,“差不多就收手吧,打狗總得看主人吧,這場鬧劇該結束了……來人!請劉大人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