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疾呼分别從劉奈和江捕頭的口中發出,申小甲速即回轉身子,震驚地看向那把刺向自己的剪刀,不禁愣在原地,等再想躲避時已經來不及。
一道血紅泉飙射而出。
一根殺威棒橫掃而至。
砰!
被殺威棒擊飛的啞巴少女和胸口插着剪刀的申小甲同時跌坐在地,二人身上都是鮮血淋淋,且都是同一種鮮血,從申小甲胸口噴濺而出的鮮血。
江捕頭掃了一眼申小甲,眼神冰寒地盯着啞巴少女,面色陰沉道,“我早就覺察到你有些不對勁了,沒想到還是讓你鑽了空子,公堂之上竟敢逞兇肆惡,誰人給你的膽子!”
啞巴少女并不回應江捕頭的問話,低頭看着手上的鮮血,淚如雨下地暢快大笑起來。
申小甲捂着胸口汩汩流血處,目光呆滞地看向啞巴少女,面色慘白地問道,“爲什麽?”
跪在公堂左側的餘白池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緩緩站起身來,嘩啦一聲再次展開金片折扇,撩了撩額上的垂發,“我來告訴你是爲什麽……”指着申小甲,語氣森冷道,“因爲殺害煙火鋪謝老頭和捕快馬志的兇手就是你!”
公堂内外一片嘩然,雖然很多人都讨厭餘白池,第一個念頭就是餘白池胡說八道,可再看啞巴少女的神情,心中卻又不得不開始動搖起來。
“方才我便想說出真相,可奈何這公堂上竟是已然容不下其他任何聲音,果然是官官相護,不給尋常百姓一點活路啊……”餘白池搖頭歎息道,“也罷,既然這位啞巴姑娘都敢大勇無畏地發出自己的聲音,餘某苦讀聖賢書數十載,亦當不懼強權,挺身而出!”
劉奈悄悄瞟了一眼申小甲藏在身後的手勢,扭頭看向餘白池,皺了皺眉道,“休要信口胡說,本官做事向來是光明正大,絕不會偏袒包庇!若爾等有理有據,本官自會秉公處理,無論兇手是誰,都會将其繩之以法!”
“有大人這番話便足矣,不過在我講出自己所知的真相之前,還有幾句話想說……”餘白池踱步走到公堂右側牆角三具屍體面前,裝模作樣地哀悼一番,悠悠然道,“先前這位小甲捕快口若懸河,給大家講了一個頗爲精彩的故事,我聽得津津有味,卻也有三個疑問,還請小捕頭不吝解惑!”
“第一個疑問,這裏有三具屍體,通常來講,審理案件不應該首先講明三具屍體的死因嗎?是你沒調查清楚,還是刻意避開?若是沒調查清楚,那便說明爾等昏庸無能,連死者是怎麽被人殺害的都不知道就敢升堂審理,難道不怕冤枉好人嗎!若是刻意避開……莫非這其中牽扯到什麽不可告人的隐秘?”
“第二個疑問,方才小甲捕快所說的一切可有實證,如果沒有證據便說老祭司是背後真兇,想要謀奪方家的制墨秘方,是不是太過武斷了?老祭司的爲人……我還是信得過的,這些年兢兢業業地籌辦祭典爲月城百姓祈福,多麽敦厚善良的一個老人家啊,怎麽可能會做出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情呢?退一萬步來講,即便真如小甲捕快所言,這一切是老祭司在搞鬼,那麽又與咱們愛民如子的城主有何關聯?”
“第三個疑問,煙火鋪的案子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人縱火行兇,現場卻是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我前兩天聽城主府幾名門客講起過,說是那一日在紗比街曾與一蒙面人交手,那人雖然以紗巾蒙面,但還是露出了一些特征點,比方說半黑半白的頭發……紗比街是從煙火鋪離開路線裏最重要的一截,剩下的不需要我多說什麽了吧,大家可以發揮一下自己的想象力……所以,我想問問小甲捕快,七月初八煙火鋪爆炸之後的一個時辰内,你在哪裏?在做什麽?可有人證?”
餘白池斜着嘴角,一步步走向申小甲,雙眼微眯道,“小甲捕快,以後想找替罪羊之前先把故事編順溜了,否則你這不是侮辱我等的智力嗎?還有啊……眼睛也要擦亮點,别逮着誰就想咬一口,有些人是你下不了嘴的,非要一口咬下去,隻會崩壞了你自己的牙!”
申小甲大口大口地喘息幾下,強撐着身子,艱難地回應道,“我還以爲是什麽有價值的問題,沒成想淨是些雞毛蒜皮的粗淺表面……也對,像你這樣的智力水準是隻能想到這些了。既然你低三下四地求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吧!”
“第一個問題,方琦蘭和她的丫鬟皆是同一種死法,窒息而亡。我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說明死因,隻是因爲這裏面隐藏着兇手的信息,我想留在最後講明,是你這隻野狗突然跳出來胡亂插嘴,打斷了我的節奏……”
“第二個問題,就顯得很白癡了,我要是沒有證據,怎敢站在這公堂之上!至于老祭司的爲人……呵呵,月城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你就不要侮辱敦厚善良這個詞了。老祭司是誰養的狗,是在替誰跑腿,這也是大家夥心知肚明的事情,待會我自會扯下那層遮羞布,将他們蠅營狗苟的所有都展現在世人面前,絲毫畢現,不留情面!”
“第三個問題,你說的那幾名門客可有見到蒙面人的容貌嗎,單憑頭發來認定一個人,這才是武斷!未知全貌,竟敢妄言,何其無知!而關于我的行蹤……自然是有迹可循的,并且我的人證還不止一個,飛雪巷從頭到尾一十七戶商鋪攤販皆可爲我作證!”
申小甲重重地咳嗽兩聲,冷笑道,“怎麽樣……我的答案可還滿意?”
“果真是官字兩個口,怎麽說都有理啊……”餘白池啪嗒一聲收起折扇,右手捏着折扇輕拍幾下左手掌心,“若不是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也險些被你欺瞞過去。罷了,既然你不見棺材不掉淚,那我就讓你徹底死心吧!”扭頭看向劉奈,微微躬身問道,“劉大人,餘某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劉大人,勞煩劉大人務必如實相告!”
劉奈遲疑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盡管說來,我這個人向來實誠,從不用謊言欺瞞他人。”
“那好……”餘白池面色怪異地看了劉奈一眼,輕咳一聲,“餘某的問題是……七月七那天月神祭典的書辦是誰?”
“捕快馬志。”
“我問的是原本的書辦……據我所知,馬志是臨時兼任的,一開始定下的可是另有其人。”
“原本那幾日的書辦是由府衙内仵作兼任,但他因爲有些私事來不了……”
“私事?”餘白池撇撇嘴道,“劉大人既然不好意思說明,那便由我來捅破這層窗戶紙吧……在祭典開始的三日前,仵作便被小甲捕快氣得告老還鄉了。而在仵作之前輪值書辦的也是馬志,這裏面就有很多耐人尋味的東西了。”
申小甲梗着脖子,怒聲道,“什麽耐人尋味的東西,少在那裏鬼扯……”
“你看看,戳中你的痛處了吧!”餘白池用折扇戳了戳申小甲的胸口,志得意滿道,“接下來,我也給大家講一個有趣的故事……”
“七月初一,兼任書辦的馬志前往制墨坊與方家溝通祭典事宜,原本以爲隻是和往年一樣走個過場即可,豈料中間發生了一些變故……這個變故便是當時馬志還帶了另一人走進制墨坊,此人正是小甲捕快!”
“少年人難免有春心萌動的時刻,小甲捕快亦如是……在途徑方琦蘭閨房時,小甲捕快偶然瞥見了方琦蘭的花容,瞬間癡迷。但他心知自己與方家小姐之間有着巨大的鴻溝,于是心生一計,找到一名與老祭司有仇怨的夜叉,撺掇其對方家示警,然後他再站出來爲方家出謀劃策,讓方家一步步走入他的圈套,這樣他便可以來一個英雄救美,将方家小姐占爲己有,還可把一切都栽贓到老祭司身上,可謂是一箭雙雕!”
“隻可惜,祭典結束之後,方家小姐并沒有遂了他的心願,拼死不從……所以他便一不做二不休,用殺死丫鬟的手法再殺害了方琦蘭,後來因爲擔心曾和他一起進入制墨坊的馬志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又設計炸死了馬志以及幫他制作月光的謝老頭……這還不算完,他害怕方老爺發現什麽端倪,又毒殺了方家滿門數百口!”
餘白池轉身面對公堂外的圍觀人群,裝出一副悲憤的模樣,“堂堂衙門捕快,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還試圖掩蓋真相,找人頂罪,簡直令人發指!講故事自然要有理有據……”拍了拍手,高聲道,“來人,上物證!”
話音一落,一群黑衣人擡着一具具屍體走進公堂内,重重疊疊地堆積在大堂中央,每一具屍體雖然遍體血痕,但皆是面部發黑,俨然一副中毒身亡的樣子。
“這便是慘遭毒手的制墨坊三百餘口……”餘白池移步來到啞巴少女身旁,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白帕,輕輕擦了擦啞巴少女臉上的淚痕,柔聲道,“姑娘,你可願幫我指證誰是殺害你阿爺的兇手?”
啞巴少女抽抽鼻子,伸出手指,顫抖着指向申小甲,滿臉凄苦地尖聲道,“阿巴!”
“多謝!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讨回公道!”餘白池大喝一聲,冷冷地盯着申小甲道,“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