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一來,對于義軍來說,最令人振奮之事,那便是曹文诏那屠夫竟然真的被朝廷調走,接替曹文诏的乃是從京城出來的京營總兵王樸王總兵。
義軍所畏者,曹文诏也,現在在這個生死關頭,曹文诏卻被朝廷調走,這豈不是天命?一時之間,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義軍,義軍軍營内頓時士氣大振。
就連高迎祥也一掃前幾日意志消沉,患得患失的心态,重新恢複了以前神采飛揚。
大營内,高迎祥擡手,制止了正在大帳内興高采烈議論的各部掌盤子,笑道:“曹文诏一去,這壓在我義軍肩上的大山便去了一半,剩下的隻需考慮如何應對這個從京城來的王樸便是。”
“王樸此人不足爲慮。”張獻忠站起身來,對着衆人輕蔑道,“此賊不過就是一個從京城來的二愣子,懂什麽軍事?我看咱們派人給他送去幾車金銀玉石等物,就能将這厮喂飽。”
“這可不好說,聽說京城中的人,飯量大,幾車金銀恐怕喂不飽他。”人群中有人調侃道。
頓時引發其他衆人一陣哈哈大笑。
“這個好辦。”張獻忠邊笑邊道:“從京城來,軍中必有監軍太監,咱們先準備好金銀,到時候,要是王樸答應咱們投降,咱們就獻給王樸,要是王樸不答應,咱們就送給他太監,讓王樸那小子連哭都沒地方哭。”
張獻忠話音剛落,卻見衆首領笑的更加肆無忌憚,紛紛拍手叫道:“對,老張說的對,他要是不識擡舉,咱們就換個是擡舉的人。”
高迎祥撫須長歎,他看了看旁邊的李自成,羅汝才等人,“鴻基,曹操(羅汝才),你們怎麽看?”
李自成起身道:“舅父,張兄弟此計可以一試。”
羅汝才也到:“老張這個法子雖說老舊,可是方法不怕老,管用就行,我看就這樣辦吧。”
見統一了意見,高迎祥這才拍闆道:“好,張兄弟,就按你說的辦。晚上我就派人去與那王樸接觸,看看此人是不是跟那曹閻王一樣,軟硬不吃。”
包圍圈外,颍水之側,便是王樸的駐地。
原本官兵利用颍水、石梁河的阻隔,用重兵分爲南北兩隊,分别囤積在兩河中間,與河水形成一個井字形的包圍圈,牢牢将義軍包圍在井字包圍圈的正中間。
然而,這已經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現在随着天氣逐漸入冬,颍水、石梁河相繼結冰,原本的阻隔變成了坦途,官兵的包圍圈便露出兩個巨大的漏洞,使得整個包圍圈便形同虛設。
是以,爲了解決這個問題,王樸創造性的每隔幾天,便派出士兵前往兩河中間流域,用人力強行将冰面砸爛,重新露出其中冰冷的河水,這才能勉強填補上這一漏洞。
然而,最近一段時間,随着天降大雪,這一招似乎也不太靈光了,無他這河水凍結的實在是太快了,士兵們鑿冰的速度,甚至趕不上冰面凍結的速度。
爲此,王樸日夜發愁,常常夜不能寐,每次剛睡着,卻總會夢到賊兵從兩河脫逃,自己因剿匪不利的罪名,被朝廷問罪,然後口中喊着不要從夢中醒來,每每這般總會大汗淋漓,仿若洗澡一般。
最後無奈之下,王樸隻能派遣大軍守衛在兩河之上,防備賊軍從此地突圍。隻是如此一來,原本綽綽有餘的兵丁,也變得稍顯不足。
這日夜間,王樸探查過包圍圈内義軍動向,安排好各軍防禦地點之後,剛剛躺下,卻被帳外的聲音叫了起來。
“總兵大人,總兵大人?”
王樸的睡意瞬間一掃而空,伸手在床榻自側摸到自己的佩刀,謹慎道:“是誰?”
“大人,是我。”帳外那人說着,伸手撩開了大帳的簾幕,走了進來,進來的時候,還不忘向身後,張望一番,确認無人注意之後,這才走了進來。
王樸看到來人的動作之後,眉頭微微皺了皺,不過沒有說什麽,他已經看清了來人的臉龐,正是自己的部将馬士骅。
“這個時候你不去巡夜,跑到我這邊作甚?”
“大人,”馬士骅神神秘秘的走到王樸身邊,身體前傾,就要俯在王樸的耳邊。
王樸見對方貼上來,本能的向後推了推,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這才道:“有事說事,沒必要遮遮掩掩的。”
馬士骅隻能尴尬的笑了笑,以手指了指義軍的方向,對王樸道:“大人,那邊快要堅持不住了,他們派人過來了。”
“哦?”王樸精神一振,壓低了聲音道:“他們怎麽說?”
“那裏面的管事之人高迎祥親口說,他們本是市井草民,浪迹于民間,所求無非一餐果腹而已,但是卻遇到了貪官污吏,草菅人命之輩,逼迫他們爲奴作娼,形同豬狗,他們也是被逼無奈,這才铤而走險,流寇于天下。
然而他們事實上根本就不願意跟朝廷爲敵,現在他們經過此番教訓,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願意獻出這些年所掠全部家産,以求一條生路,還請大人成全。”
“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王樸不屑的冷哼,“你告訴他們,晚了。當初三邊總督楊鶴不止一次給過他們機會,然而他們是怎麽做的?他們将朝廷軍糧诓騙一空之後,轉頭就又造反了。前車之鑒,後車之師,現在就連我也無法決定他們這些人的去留。”
王樸說吧,便要端茶送客。
馬士骅卻趕忙湊了上去,在王樸将茶碗端起來之時,按住了王樸抓住茶碗的手。
随即,王樸臉色瞬間轉冷,厲聲斥問道:“馬士骅,你這是要一下犯上麽?”
馬士骅連忙向後回了兩步,跪在地上磕頭不止道:“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再說此次那些賊人誠意相當充足,所求無非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還請大人開恩,見上一面,聽聽他們怎麽說也不遲。”
馬士骅将誠意兩個字說的很重,着重強調一番,果然成功引起了王樸的注意。
這個時代,千裏當官無非求财,他們這些領兵之人,在地位上永遠拼不過那些文官,所以隻能比文官更多的追求那白花花的銀子了。
就像後世有人總結的好,嶽飛曾說過,隻要文官不愛财,武官不惜命天下可得太平,然而大明的官員到了現在已經進化到了,文官不要命地貪财,武官貪财貪的不要命。
他們這些将領,平日裏虛報戰功,吃空饷,強征士兵爲自己家奴,所求的不也是爲了那幾兩碎銀子麽?
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送到眼前,那些流寇縱橫南北數載,破州擄縣不知有多少,所的必然也十分豐厚,現在他們願意将這些都獻出來,所求無非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正如那些和尚說的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己爲何不能給他們這麽個機會?
“既然如此,那麽你便将他們的人帶過來,”王樸終于還是同意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囑咐道,“注意避開旁人的耳目,我不希望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将軍放心,末将明白。”馬士骅滿是喜色的朝着王樸拜了兩拜,随後快步退了出去。
看着馬士骅離去的背影,王樸一時竟然泛起一絲悔意,“也不知道此時做的對也不對。”
不過轉念想到馬士骅剛剛所說的流寇的誠意,王樸的心中混剪又變得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