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洪範沒有多想,當下完全點頭道:“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安排。”
“稍安勿躁。”田時震轉艱難的過頭來,他的目光充滿着慈祥,如同一個慈父一般端詳這趙洪範,“你啊!總是這般毛躁,一直都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趙洪範沒想到田時震竟然這樣說,頓時也仿若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做錯事被家長發現了一般,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尴尬道:“仆這麽長時間了,依舊沒有什麽長進,讓家主操心了。”
“無妨。”田時震笑了笑,“每次看到你,我都如同看到了你的父親,當年我跟你父親情同手足,私下以兄弟相稱。後來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此時你父親也....罷了陳年舊事了,說之徒增傷感。”
趙洪範的父親趙映鬥當初也是田時震的家仆,不過趙映鬥智能出衆,能文能武,在田時震打基業的時候,是田時震的左膀右臂,隻是後來,又一次田時震被仇家找上門,是趙映鬥替他死了,這才保下了田時震的一條姓命,說起來趙映鬥還算是田時震的救命恩人。
趙洪範聽到田時震提起他的父親,心中不免有些落寞。
看到趙洪範的反應,田時震如夢初醒的自嘲道,“人老了,總是會想起從前的老兄弟。洪範,還望你不要介意。”
趙洪範趕忙跪地,哭泣道:“家主對仆恩同再造,仆豈敢有次非分之想?”
“那就好,那就好。此番守城,你務必将我田、韓兩家的家丁放置在最關鍵,最危險的地方去,不要怕傷亡。我田家,與韓家乃是士紳之首,在這紫陽城内,不知有多少人看我田、韓兩家的表現。倘若我田、韓兩家都不肯爲守紫陽拼命,又怎能指望其他鄉紳能有這般的覺悟?
是以,不要怕傷亡,隻有我田家死人了,韓家死人了,那些個牆頭草才能看到我兩家的決心,才能跟着我兩家破釜沉舟死守紫陽,你在城上才能好做。”
趙洪範萬萬沒想到,田時震到了現在竟然能在‘爲自己’照想,瞬間淚如雨下,悲痛大哭。
“好孩子,哭什麽。咳咳~”田時震咳嗽了幾聲,“你下去吧,好好守城,不要怕,不管發生什麽,有我這個老不死的給你撐腰,去吧。”
“仆去了。”趙洪範恭恭敬敬的朝着田時震磕了三個頭,擦幹眼見的淚水,慢慢退了出去。
趙洪範出門,剛将房門關上,房間内的田時震心中的郁結之氣再也壓抑不住,噗,一聲,一口鮮血從田時震的口中噴出。
一口血噴出去之後,田時震的氣色好了許多,小心擦幹嘴角的血漬,将沾滿血漬的手帕緊緊的攥在手中,眼鏡出神的看着緊閉的門口,那一刻他的目光變得猶如大海一般深邃。
趙洪範忽然宣布在城中大肆征收家丁,凡紫陽縣中數得着的士紳,有一個算一個,不管家田多少,人口多寡,無一幸免。
一時之間,人心大怨。幾乎所有人都在背後詛咒田時震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
趙洪範知道,解決此時的關鍵還在田、韓兩家,隻要田、韓兩家将自己的家丁都貢獻出來,爲全城鄉紳作爲表率,那麽再去找其他人則要變的容易的多。
至于田、韓兩家同樣有些波折,田家自不必說,田時震發話,沒有人敢反對,田家的家丁一個個跟着趙洪範而出。
然而輪到韓家的時候,韓家家主韓之良極爲不滿。他家總共也之後八百家丁,一下子讓他們出五六百人,等于間接挖空了他家的根基,他家将變得毫無還手之力。
趙洪範對韓氏的印象大壞,紫陽城破在即,然而韓氏竟然還想着争權奪利,這不是愚不可及還能是什麽?當下将手中的大軍調了回來,将韓家團團包圍。
在重兵威脅的情況下,盡管韓家萬般不願,卻識趣的閉上了嘴,最終還是将家中的八百家丁交出去六百。
不過韓之奇咽不下這口氣,家丁臨走的時候,特地對家丁的主官吩咐,以保全勢力爲上,實在不行就向城外裴家軍投降。
田家、以及韓家的家丁順利交出來之後,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在紫陽城中,田家爲刀俎,他們爲魚肉,當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兵丁上門親自勸說的時候,這些鄉紳頓時變得好說話了許多,紛紛按照命令,将府中的家丁貢獻而出。再加上,田韓兩家以身作則,出動的家丁比他們多得多,也在無形之中,化解了他們内心的怨氣。
家丁征集之後,第二天城外李國俊再一次發動了進攻。裴家軍輕車熟路的再次攻上了城牆,趙洪範按照田時震的吩咐,将田、韓兩家的家丁定在最前線,應對最爲精銳的裴家軍将士。
戰事打得極爲殘酷,隻一個時辰,兩家家丁損失過半,田家家丁被逼無奈隻能咬牙堅持,隻在内心中大罵趙洪範不爲人子,而韓家的家丁則慫了,他們丢棄了陣線,不管不顧的朝着城内逃去。
然而,趙洪範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發生,在後方安排了五百督戰隊,凡是越過督戰隊獨自逃亡者一律殺無赦。這才将韓家家丁再度逼了過來。
戰鬥一直持續到了半晚,城外的裴家軍退了下去,一股劫後餘生的情緒彌漫在城牆之上。
見趙洪範走在城頭上巡視,衆多新來的家丁以及早前征發的民夫,無不用欽佩的目光看着趙洪範。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在這個親親相隐的時代中,趙洪範能将自家人頂在最前面,承受最大的損失,但就這一點,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
而趙洪範的心中則是愈發絕望,将這些沒經訓練的家丁派上城,就宛如飲鸩止渴,雖然能解一時之危,但根本就無法改變根本原因,再加上,今天一戰,這群家丁便已經損失過半,來日裴家軍再攻,又該如何應對?
深夜漆黑一片,地面與城牆上到處都是混合着鮮血的積雪,韓家家丁中一人悄然而出,他沒有朝着城内逃,反而用繩子栓在腰間,随後順着繩子怕下去,到了地面辨别一下方向,便朝着裴家軍的方向跑去。
然而,還沒走進步,周圍忽然亮起數十支火把,強烈的燈光照着那人睜不開眼睛。等他的眼睛逐漸适應光亮之後,這才看清對面竟是一臉憤怒的趙洪範。
那人當場便被吓得魂不附體,顫抖的跪了下去,“趙将軍饒命,趙将軍饒命,都是家主指使,跟小人沒有關系,饒命啊!”
然而任命那人在冰冷的積雪中如何叩拜,趙洪範冷的吓人的臉卻沒有絲毫異動。
很快,紫陽縣内,家家戶戶都收到一陣劇烈的敲門聲,來人也不多廢話,隻說道,田時震在紫陽縣衙大堂内有要是召集各位,随即轉身就走,繼續下一家。
被叫醒的人不知何故,不過聽說是田時震召喚,心中嘀咕,不是說田時震病重不治,快要撒手而去了麽?不過想歸想,手腳上也都不敢怠慢,收拾收拾,便出門朝着縣中的縣衙走去。
一路上,碰到了其他不少一同被邀前往縣衙的鄉紳,不禁好奇之心更勝,加快了腳步,朝着紫陽縣的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