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就留着那些富戶繼續爲非作單,欺壓良善?”裴小二此言一出,便變相承認了剛剛自己确實想過将這些富戶的田地分了。
劉先春驚出一身冷汗,剛剛他還隻是猜測,在聽到趙京仕的彙報,以及裴小二眼神中流露的那一抹殺意,推斷出來,沒想到裴小二竟還真這麽想過。
當下,劉先春急切道:“大将軍,此時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裴小二态度不善,“難不成他們還能抵抗我手中的長刀不成?”
“自是不成,隻是大将軍,您究竟想要占據鄖陽割據一方?還是更進一步攻略天下,走上人間至尊?”
“這跟我那那些富戶開到又有什麽幹系?”裴小二冷哼。
“這其中幹系重大。”劉先春繼續說道,“要是大将軍隻想占據鄖陽割據一方,那麽這鄖陽富戶殺了也就殺了,自然不會有任何人敢于反抗,但是如若大将軍想更進一步攻略天下,那這鄖陽富戶便不成殺。”
“哦?這是爲何?”
“大将軍慎思,鄖陽府最根本的問題還是人多而地少,倘若大将軍将所有的富戶全都殺了,而将這些土地都分與百姓,那麽鄖陽近百萬百姓能分的的土地不足一畝,對于百姓來說,這一畝土地得之不足以養活自己以及家人,棄之又覺得可惜,着實雞肋,故而他們對于大将軍的感激之情雖有,但必不會像預料之中的那樣多。
反之,大将軍将這些富戶盡數誅殺,那麽大将軍這些年辛苦培養的名聲全都付之一炬不說,反而要背負全天下的罵名,日後我裴家軍再攻打其他州縣,那麽縣中富戶爲了自家的額身家性命,必然會毀家纾難,與我裴家軍拼死一戰,我裴家軍攻略天下的難度便會大大增加。
還有一點,我軍一直實行按縣計算按畝征稅,一家一戶家中田地越多,則所繳納的賦稅越多。一家在一縣之中擁有土地超過五千畝,超過部分十稅二,不超過五千畝的部分十稅一,反而倘若所有田地不足十畝者,不納稅。如果大将軍将這些田地都分與普通百姓,這些百姓所有田畝不足十畝,則我裴家軍将一粒糧食都征不到,又談何養兵,談何擴張?”
劉先春一連串的發問,問得裴小二啞口無言,憤怒之下,用力将手中剛剛撿起的石子扔出去老遠,“難不成就這樣放過這群蛀蟲?”裴小二不甘心道。
“放過他們也大可不必。”劉先春敏銳感覺出了裴小二話風中的話鋒中的變化,心中一松。這人不怕犯錯,不怕撞牆,怕就怕在撞了南牆還不回頭,怕就怕在不聽人言,一意孤行,這樣的人注定沒什麽出息,而現在裴小二能在自己的規勸下,迅速認識到自己處置的不當,熟爲難得,劉先春微微有些感動。
“卑職有一計,可讓他們乖乖将到手的錢糧吐出大半,并且爲日後大軍征收賦稅提供基礎。”劉先春撫虛笑道。
回到剛剛的小路,裴小二也沒了繼續田畝糧食的興趣,隻是匆匆交代趙京仕以及鄖陽下面各縣知縣打了個招呼,讓他們盡快補種冬小麥,不得有誤之後,便快速離去。
陝西漢中府平利縣。
起伏的群山一座接着一座,好似沒完沒了一般,一直綿延到遠方的天邊,山上綠油油的竹葉,混合着已經變黃的桑樹、山麻杆、梧桐等樹木,顯得顔色分明,期間點綴着黃色的山茶、菊花、秋海棠顔色各異的花朵,顯得紛繁美麗。
“這鳥地方,怎麽到處都是山。”在群山之中的山谷内,一隊三千人的隊伍艱難的踩着地面的落葉,緩慢的前行。長時間的翻山過水,讓士兵們的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每走一步都是對力量與意志的考驗,盡管這樣,他們還是一步接着一步向前挪動。
好不容易來到了一處平地,眼看着手下的軍士喘聲如雷,汗流浃背,作爲主将,李寅賓也隻能下令就地休整,一個時辰之後,繼續前進。
他們這一隊人馬是屬于裴豬兒的勇武軍,裴小二占據鄖陽之後,深知鄖陽人多地少,土地所産之糧食根本就不夠養活鄖陽境内的數十萬百姓,以及源源不斷湧入的流民,這也就是爲什麽當初鄖陽知府潘世奇強征軍糧之時,諸縣叛亂四起的最主要原因。
不僅如此,要知道當初潘世奇隻需要養活巡撫蔣允儀所征集的五萬大軍而已,而現在裴家軍麾下可是有十餘萬大軍,再加上數量相等的大軍家眷,這些大軍如果都要靠鄖陽來養活,恐怕就算将鄖陽百姓敲骨吸髓,全都賣作菜人也養活不起,這段時間要不是裴家軍有當初攻破南陽搶來的糧食支撐,裴小二恐怕早就将鄖陽的富戶搶了一邊,漫山遍野搜刮糧食去了。
是以,裴家軍的規模,以及流民的數量也就裴小二注定不能再鄖陽休養生息,他必須在軍糧耗完之前提前打出去,打出一片天地,找到能夠供養整個裴家軍這數十萬軍民之地才可以。
這次鄖陽的局勢剛剛穩定,裴小二便派出兩路大軍,一路從竹溪縣出發,通過白土關,攻下平利,金州;另一路則從鄖縣出發,順着漢水進攻白河,旬陽方向,最終兩路大軍在金州會師,然後一同西進,攻漢陰,石泉、洋縣等,最終拿下漢中府城南鄭,如此一來裴小二策劃的西進計劃也能完成一半。
南面這一隻大軍乃是由裴豬兒所率領,大軍共計三萬,是此次西進的主力,而北面乃是由李國俊的宣武軍,盡管李國俊上次進攻李卑損失不小,但人都有一個成長的機會,而這個機會裴小二願意給他。
才休息了半個時辰,李寅賓便下令讓将士們繼續前進,強在天黑之前拿下白土關。
白土關扼湖陝邊界要隘,地勢雄闊,爲自來必争之險,隻是等到了現在全國性的政治中心遠在北方,這個千裏之遠的邊緣小關的重要性也被無限淡化,直到現在這個關隘早已經被當地土匪所占據也已經沒有其他人知道。
“大當家,上次咱們下山搶的糧食快要見底了,您是不是帶着弟兄們再下山幹他一票子,也好讓兄弟們混個溫飽。”一個糙漢子捂着快要餓扁的肚子,不滿的嚷嚷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子就算搶了再多的糧食也填不滿你們這些無底洞。”說話間,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站起身來,啐一口唾沫吐到了一旁的牆上,不滿道,“他奶奶的,最近這些來往的商人來的是越發稀少了,害的老子們肚子都要餓扁了。”
“大當家,要不咱們去東邊碰碰運氣?”一人猶豫着開口。
“東邊?”那大當家一張兇相難得露出一絲心怯,“怎麽?你敢去?”
“小人不敢。”那人手摸後腦讪笑道。
“不敢你說個屁啊!慫貨,”那大當家罵了一聲,“東邊的點子紮手,實在不行咱們還是去西邊碰碰運氣。”那大當家邊說心中卻想起了當初東面竹溪縣大亂之時,他帶着一衆兄弟想着趁火打劫,好好大撈一筆,結果正好碰到了劉長樂的正規軍,那場面知道現在都讓讓大當家暗道僥幸,幸虧他熟悉附近地形,要不然恐怕就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