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經此一役,整個鄖陽戰局已經确定了一半,緊接着劉長樂便要乘勝追擊,拿下鄖西縣,“傳令下去,将這些俘虜壓到鄖西城下轉一圈,讓鄖西城内的官紳百姓都看一看,他們的援兵已經全軍覆沒了,絕了他們的希望。”
“是。”張文燦也很興奮,他們披荊斬棘,橫跨過這茫茫武當山所謂何事,不就是這美味的勝利果實麽,現在眼瞅着裴家軍勝局已定,他又怎能不高興?
随後,劉長樂率兵押着俘虜,在鄖西好好轉了幾圈,同時派兵對城内大喊,“你們援兵已經全軍覆沒,趁早投降,我裴家軍尚可保護你們周全,如果在執迷不悟,等裴家軍破城之日,便是你們家破人亡之時。”
數千名士兵圍着城池大喊,聲音清清楚楚傳遍了真個鄖西縣,鄖西縣守城鄉勇當時便一片大嘩,配合着身着官兵服飾此處遊走,垂頭喪氣的俘虜,由不得他們這些鄉勇不信,也幾乎在短短半個時辰之見,援兵全軍覆沒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這座山中小城。
“大人,現在城内人心惶惶,上一次鎮壓下去的亂兵又在蠢蠢欲動,是走是留,還望大人造作打算啊!”一名師爺憂心忡忡的規勸着知縣童思聖。
童思聖此時也是心緒不甯,要知道鄖西縣前幾天可是發生過亂民造反的事情,幸好亂民謀事不密,被人搞發,童思聖表現迅速,當機立斷下令調集縣中的三班衙役前去鎮壓,這才讓這場叛亂在起事之前,便被鎮壓下去。
隻是,當時過于反應畢竟過于匆忙,慌亂之間大批當初主謀等人逃脫,此時此刻就藏身在鄖西城内。本來,要是給童思聖充足的時間,童思聖自诩有信心将這些亂民一一挖出來,隻是還沒等他動手,裴家軍便已經率軍包圍了鄖西縣,更是在兩天後,突然全殲了前來增員的巡撫官兵,這一下子将童思聖打蒙了。
這該怎麽辦?這個時候顯然已經沒工夫去清查隐藏在民間的亂民主謀,但要是不查,那麽在裴家軍攻城期間,這些亂民恐怕便會趁機起事,屆時外有強敵,内有反民,鄖西縣遲早被攻破。
正徘徊不定之時,卻見一衙役悄悄走了過來,對童思聖道:“大人,城内沈兆甲沈家主,屈可伸屈老爺等一種鄉紳求見。”
屈可伸、沈兆甲?童思聖一愣,這些都是掌握着鄖西命脈的鄉紳,怎麽這個時候聯袂前來,究竟出了什麽大事?
這些人每一個都家大業大,在鄖西縣可以說都是跺一跺腳,整個鄖西都要抖三抖一樣的人物,這些人決定着鄖西的走向,童思聖不能不見,将城頭暫時托付給身邊最信任的師爺,便要離開城頭,去會一會這些鄖西大族。臨走之前,童思聖又無意間看了一眼城外士氣正盛的裴家軍,心中忽然打了個突,神色一遍,暗道,‘此行怕是是禍非福啊。’
果然,等見到鄖西的一衆鄉紳之後,這些鄉紳的第一句話便是,大人,您給個準話,這鄖西縣究竟能不能守住?
童思聖看了一眼,問話之人正是這些鄉紳中家财最多的沈兆甲。
童思聖沉默不語,情況已經很明白了,就連巡撫大人派遣救援的援兵連個聲響都沒有便已經被城外的裴家軍全殲,靠他鄖西縣這三班衙役以及臨時招募的數百鄉勇就想守住鄖西?簡直吃人說明,更何況,城中的百姓并非一體同心,有不知多少亂民正在虎視眈眈,盼望着官兵與城外裴家軍大軍大戰,好趁機興風作浪。
沈兆甲、屈可伸等人一看童思聖這個樣子,心中頓時寒了半截,雖然他們此行其實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但等真正看到知縣童思聖的表态之後,還是難掩失望之色。
不過,現在不是失望悲痛的時候,他們來着就已經做了完全的預案,隻聽沈兆甲道:“大人,既然如此,鄖西縣何不早降?”
童思聖一聽此言,頓時心中一沉,他雖想到投降,但他畢竟是朝廷任命的知縣,到現在爲止還沒下定最終決心,隻是,當他看到沈兆甲此言一出,其餘鄉紳全無異色,顯然這個決定已經經過他們的商議同意,現在恐怕隻剩下說服自己了。
童思聖心中生起一絲悲哀,他悲哀的不是他自己的姓命如何,他在爲整個大明朝廷感到不值,要知道遍數曆朝曆代從沒有沒哪一朝代,能夠優待讀書人、士大夫這件事上比肩本朝。
本朝自太祖以來,便已經免除讀書人的勞役,後來更是免除了這些士人的賦稅,這些士人家财萬貫,良田萬頃,豪奴數千,卻不用爲朝廷繳納一文錢的賦稅。然而,國朝養士兩百年沒想到竟然養出了這樣一群白眼狼,要是太祖皇帝在天有靈,還不知道會不會降下神雷,劈死這些忘恩負義之徒。
“大人,既然大軍已經無法守住鄖西,那爲何還要白白填進去百姓們的姓命?”沈兆甲見童思聖神情複雜,還以爲他是在内心糾結要不要投降,于是便道,“我聽說,那裴家軍頗爲不凡,不僅不濫殺無辜,更能保留各家家财...”
“咳咳,沈兄,說重點。”眼瞅着沈兆甲越說越順嘴,就差将心底話說出來,屈可伸連忙打斷道。
沈兆甲自知說錯了話,當即話鋒一轉,道:“大人,你我皆是聖人門徒,凡是講究一個仁字,何爲仁?仁者愛人。能保全一城人的姓命方爲愛人,雖與忠君有想悖逆,但我想天子也會寬恕大人的一片良苦用心。”
沈兆甲等這一批鄉紳所來就是爲了勸知縣童思聖投降,他們早就打探清楚了,裴家軍與其他義軍截然不同,從不會株連鄉紳大戶,哪怕裴家軍的攤派也隻是算是損失一部分錢糧而已,與姓命比起來,這些都無關緊要,所以眼見抵擋不住裴家軍,投降自然也就成爲鄉紳利益最大的一種手段。
他們現在最怕的便是,知縣童思聖的拼死抵抗,雖說不大可能,但萬一裴家軍在攻城中損失太大,等城破之後,難免那些殺紅眼的丘八不會将他們一舉給滅了,故而他們隻能去勸說更好說話的童思聖,隻要童思聖現在投降,那便你好我好大家好,至于朝廷好不好,與他們何幹?
看着一派胡言的沈兆甲,童思聖忽然覺得他這麽拼命也沒什麽意思,就算打赢了,鄖西收住了又能如何?獲利最大的還不是眼前這些卑鄙小人?他這樣拼死拼活的賣命,就是讓這些人得利?就在那一瞬間,童思聖的滿腔鬥志仿佛被一抽而空,他跌坐在椅子上,仰頭出神的看着房梁,久久不言。
“大人?大人?”屈可伸試探着叫道。
良久,童思聖擡起一直瘦弱的手,擺了擺,“罷了,罷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便如了你們的意吧,你們去跟城外的裴家軍商量投降的事宜吧,我累了,就不送你們了。”
沈兆甲、屈可伸等人強掩欣喜之色,對童思聖一鞠道:“大人,您先休息,我等去了。”
說了幾聲,不見童思聖回應,這時候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走出了衙門,沈兆甲,屈可伸這才對視一眼,有一鞠随後腳步輕快的離開了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