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百姓?”鄧玘仿佛聽到了什麽極度可笑之事,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充滿了快意,将他北上以來所遭遇的羞辱全都笑了出來,“南陽百姓?與我何幹?我爲什麽要看在他們的份上?他們活不下去就去找許士柔,是許士柔讓他們活不下去,不是我鄧玘。”
“全體都有,開拔!”
“大人,您不能走,大人。”那衙役急了,直接攔在了鄧玘馬前,不住地磕頭,“大人,小人命我一定要留下大人,要是大人走了,我這條命怕也沒了。”
鄧玘看都沒看,直接繞過了那衙役,接着往前走,留下一臉悲戚的衙役。
大軍沒走多久,又被一人攔下,這次卻實剛剛乘轎而來的許士柔。
“許大人,我已經按照貴府意思,盡快離開南陽,爲何你們還要三番五次攔阻與我?真以爲我川軍好欺負麽?”鄧玘‘怒’道。
“鄧總兵,老夫絕對不是這個意思,”許士柔苦笑道,說着指着不遠處一亭子,道,“鄧總兵,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必了,我軍南下還有要是,就不耽擱許大人了,後會有期。”鄧玘态度堅決,避開許士柔便要繼續往前走。
“鄧總兵,你們川軍想要回鄉麽?我可以上奏朝廷,調你們回四川。”許士柔用出了殺手锏,這個計策他來的時候想了一路,他必須能拿出一個能打動鄧玘的方法,否則鄧玘絕對不會留下來與他共抗賊軍。而調他們這群離家四年之人回鄉,無疑是一個好的誘餌。
果然,這個方法奏效了,鄧玘猛然間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神情冷淡道:“怎麽?許大人有法子?”
許士柔捋須長笑,道:“鄧總兵,現在可以随我去前方亭子詳談了麽?”
鄧玘面色陰沉,盯着許士柔一言不發,良久,鄧玘冷哼一聲,徑直朝着不遠處的亭子走去。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此時出行的方式主要是步行與騎馬,出行工具緩慢,一次遠門别離,便不知何時再見,難免會傷感,于是人們送别遠去的親朋好友之時,會在長亭内擺下酒宴,表達對親朋的依依惜别之情,也寄托了祝君安好,一路平安之意。
此時,長亭内自然沒有酒席等着鄧玘,有的也僅僅隻是兩個久經風吹雨打,卻依舊堅挺的石桌。
等許士柔進入長亭以後,鄧玘開門見山問道:“你有何辦法能将我軍調回四川?單靠一紙奏章可辦不到,要是許大人不能說服我的話,那就别怪我鄧玘心狠,我也是被逼無奈。”
“這是自然,”許士柔慢慢做到一處石凳上,捶着自己的腿,自嘲道:“老了,老了,我從萬曆二十九年中舉以來,已經在官場混迹了三十餘年,不服老不行喽。”
“許大人,你要是沒有法子,那我就先告辭了。”鄧玘拱手,轉身便要離去。
這就是一場博弈,兩人手中都拿捏着對方需要的東西,關鍵看誰付出的代價多了,這種事情誰提出來,誰就先天劣勢,許士柔深谙此道,于是一開始便要拿捏一下,也好在一會的談判中占據先機,結果沒想到鄧玘竟然不接招。
眼看談判要談崩,許士柔隻能打開亮話了,至于代價他顧不上了,鄧玘談崩了,最多在外再漂泊幾年,而他要談崩了,估計隻能下地獄了。
“鄧總兵稍安勿躁,老夫自有辦法。”
“什麽辦法?”鄧玘停下了腳步。
“我南陽同知倪元珙,不知鄧總兵課程聽說過?”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不要在繞着些彎彎腸子,我鄧某人不吃這一套。”鄧玘有些不耐煩了,這些文官總是這樣本來簡單的事情,經過他們的嘴,變得異常複雜。
“哈哈,鄧總兵快人快語,那我也就直言了。”許士柔道,“我南陽同知倪元珙,出身浙江,最關鍵的是此人乃東林士人,東林士人遍布朝野,雖說這幾年情況不同于崇祯初年,但仍然有強大影響力。隻要讓倪大人休書一份,發動東林士人上書朝廷,到那時,别說調回四川,就算将鄧總兵官升三級也不是不可能。”
“東林黨?”鄧玘一愣,沒想到許士柔的法子竟然是走東林黨的路子,這也算一條路子,雖說東林黨人早已不是崇祯初年的東林黨人,但他們在朝中仍然是最大一股勢力,就連如今的内閣首輔周延儒都是東林‘君子’,便可知東林士人的赫赫威名。
要是讓他們出手,調動一個區區總兵,簡直易如反掌,隻是有個問題,人家東林‘君子’憑什麽給他們辦事?就憑他倪元珙是東林‘君子’?他又不是東林**,要是是個東林‘君子’給他們寫信,他們就辦的話,那人家東林‘君子’豈不是要累死了?
“就憑倪元珙一封書信就能讓東林黨人幫忙?”鄧玘問道,要是許士柔說是,那鄧玘就要直接将其打出長亭,這已經不是欺騙了,這已經把他鄧玘當傻子刷了。
“自然不是,東林士人每日日理萬機,豈能如此輕易答應?”許士柔笑道,“隻不過,東林士人雖說個個都是君子,但君子也是要吃飯的,況且君子爲國事操勞,我等無能爲力,但做個其他小事也可以,比如照顧好東林君子,讓他們不再爲财貨發愁,隻有如此他們才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國朝大事上。”
說到這,許士柔還特意看着鄧玘,緩慢道:“似鄧總兵這點小事,通常也隻需要二十萬兩白銀供奉,就能讓東林士人費上一番功夫,順路提攜一番。”
鄧玘愕然,沒想到竟然靠着賄賂方式,他以前常聽人言,說東林士人個個家财萬貫,富可敵國,沒想到他們的銀子竟然是這麽來的,這可比當兵克扣軍饷來的快得多。
“當然,鄧總兵一身清廉,想來沒有這麽多銀子,不過不要緊,隻要鄧總兵能幫我們滅掉城外賊軍,保護一方桑梓,我相信南陽百姓必會人人踴躍,替鄧将軍拿出這筆銀子。”許士柔繼續誘惑道。這就是要拿二十萬兩銀子,以及倪元珙的人脈,來換取鄧玘剿滅裴家軍了。
鄧玘在心中默算,覺得這筆生意大可做的,隻是,“我爲何要相信你?要是我剿滅賊軍之後,你們不肯兌現諾遠怎麽辦?”鄧玘也不是傻子,已經被騙了一次,自然會長長記性。
“這簡單,鄧總兵麾下精兵數萬,想來擊敗那裴小二逆賊易如反掌,既然如此,鄧将軍完全可以擊敗那裴小二,卻不剿滅他,等鄧總兵的調令下來,鄧總兵再徹底剿滅就可以。這樣,爲防止鄧将軍将包圍圈内的賊軍放出來,我們自然會賣力替鄧總兵奔走,鄧總兵以爲如何?”
鄧玘眼皮一跳,有些意外的看着許士柔,道:“你們竟然能想出這麽個辦法,真是難爲你了。”
看鄧玘的表現,許士柔心中一松,知道大事定了,接着道:“我等也是沒辦法,賊軍破城,百姓生靈塗炭我們自然也不好過,爲了南陽億萬黎民,我們也隻好出此下策。”
億萬黎民?鄧玘不屑的在心中冷哼,這些人真能戴高帽子,不過是怕自己烏紗帽不保罷了,竟然也能說的冠冕堂皇,不過着不敢自己的事,于是道:“可以,在加三十萬石糧食,否則還請知府大人另請高明吧!”
“你,”許士柔沒想到鄧玘會出這手,頓時被氣的不清,不過他不能拒絕,方圓百裏能硬拼那裴家軍的也隻有這股川軍了,硬着頭皮,許士柔冷聲道:“好,我答應你,希望你不要食言而肥。”
“既然如此,那我們一言而定。”鄧玘說着伸出一個手掌。
“一言而定。”許士柔同樣伸出手掌,與鄧玘狠狠拍到了一起,雙方同時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他們都自以爲得利甚多,至于現實如何,還要看事态具體如何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