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小人這就去。”衙役也被許士柔這份态度給吓到了,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剛跨出門,還被衙門口高高的門檻絆倒,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但他也不得疼,爬起來連身上的灰塵都沒有拍,便繼續往城外跑去。
看到衙役快速出去,許士柔這才感覺好了一點,也顧不上形象,在老仆的攙扶下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穿着粗氣,内心之中一陣陣後怕。
“許大人,那鄧玘本是一介武夫,不通家國之義,又在我南陽收了委屈,豈會甘心再次回來?卑職以爲說不得還要許大人親自跑一趟,或許才能将勸鄧玘迷途知返。。”簡欽文小聲勸解道。
“對對,許大人還是有勞你親自跑一趟吧,到時候我一定将你的義舉通過東林士人大肆宣揚,讓天下人皆知道許大人的高義。”倪元珙此時也反映了過來,一聽覺得簡欽文甚是有理,忙幫搶道。
他現在是真的怕了,被人發現貪污糧草,在東林君子的回護之中,或許還能全身而退,回到鄉裏,依舊是人人尊敬的鄉紳明士,反而如果讓城外‘賊軍’入城,憑借賊軍對貪污之人一貫痛恨的态度,他怕連個全屍都落不下。這一點,自從上次裴家軍差點攻入南陽之後,他不會有半點懷疑。
倪元珙這句話讓許士柔有種吃了狗屎一樣惡心,剛剛說要趕走川軍節省糧草的是你,現在知道‘賊軍’沒有撤退,還在城外窺視南陽,讓我去将川軍重新請回來的還是你,好人都給你做了,貼人家冷屁股的反倒是我,呸不要臉之輩,羞與之爲伍。
“許大人,咱們畢竟失信在先,還請大人暫忍一時之辱!”簡欽文再次懇切。
這句話說的還像一個樣子,罷了,罷了,自己造的孽怨不得旁人,許士柔下定了決心,從台階上緩緩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儀容,語氣堅決道:“那好吧,我這張老臉就豁出去了,也算是爲南陽百姓做一點事吧。”
城外,川軍大營。
鄧玘面無表情的看着手下的兄弟們收拾着東西,這些都是他千裏迢迢從四川帶出來的兄弟,相互之間熟悉到幾乎可以叫出對方的名字,到現在已經整整四年了。
在這四年中,沒有回家鄉一次,沒有收到家鄉絲毫音信,忍着思鄉之苦他們爲朝廷賣命,但朝廷連頓飽飯都沒讓他們吃過,更别提軍饷,更是分文沒有,要不是時不時擊敗敵軍,從敵軍營地繳獲一些戰利品,将士們早就餓死了。
強撐到現在,本想自己救下了南陽,南陽城中的那群鼠目寸光的文官怎麽着也會給點糧草,讓他們飽餐一頓,結果‘賊軍’被自己吓走,城内文官直接反悔了,還限時讓他們離開南陽,否則就彈劾他。
當聽到那本該卑賤衙役,在自己堂堂一個總兵官面前趾高氣揚的說,限時離開時候,自己當時心中是什麽感覺,是憤怒?是悲涼?是苦澀?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一刻他對這個的朝廷,對皇帝的一顆熱心已經死了。
現在他隻有一個想法,将自己麾下這兩萬三千多兄弟安安全全帶回四川去,這幾年他們吃苦太多,有太多人已經長眠他鄉,再也見不到遠方殷切期盼他們安全回去的父母妻兒,品嘗不到家鄉美酒的甘甜。
耳邊楊遇春聒噪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息,還有愈演愈烈的架勢:“大人,南陽城中的那群王八蛋太不是東西了,咱們辛辛苦苦幫他們打流寇,他們甚至連答應好的糧草都不給,要不咱們直接打進城内,直接掀了那群王八蛋的老巢,讓他們知道咱們也不是好惹的。”
“别說那些廢話了,你那一營行裝都收拾好了?”鄧玘目不旁視,問道言語中沒有絲毫情感,如同一個木頭人。
“好了,快好了,”楊遇春回話,接着又忍不住抱怨道,“大人,我這不是爲咱們川軍打抱不平麽,咱們辛辛苦苦進京勤王,但收到的待遇是什麽?随便出來一個阿貓阿狗都敢出來對咱們大呼小叫,就像上午,那個龜兒子算是個什麽東西,就敢讓我們限時離開,要不是大人您攔着,我當時就打碎他的腦袋。”
“說夠了沒?說夠了就趕緊給我回去,半個時辰以後咱們就出發,天黑之前一定要瓦店鎮,在哪補充糧草,要不然咱們就等着喝西北風吧。”鄧玘不耐煩道。
“好好好,大人您别惱,我現在就走,保準不會耽誤事。”長久的相處,楊遇春知道自家總兵是真的惱了,在帶下去說不定軍棍就落自己身上了,于是打了哈哈便離開了。
等楊遇春離開之後,鄧玘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手下士兵身上,士兵們動作很快,這麽一會幾乎将營寨中能裝的都裝了起來,反正他們也沒多少家當,渾身上下最值錢的也就他們這一條爛命,隻有能跟着大部隊走,就算是把家當打包好了。
看着士兵,鄧玘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南方的瓦店鎮,他剛剛剛對楊遇春說大軍将會在瓦店補充糧草,但實際情況他卻沒細說,瓦店隻是一個人口不足萬人的小鎮,更何況今年守城不好,而他們足有兩萬三千人,以這麽少民力增能供養的起他們這兩萬大軍?不過塞塞牙縫罷了。
從南陽南下,他們接下來的能夠得到補給的地方最近的在新野,再遠一些則在襄陽,能不能從這個地方得到補給,說實話,他心中也沒底。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諷刺,一支自家大軍在自家國境内都能餓死了,說出來怕要被旁人笑掉大牙。
‘要是真籌集不到糧草,怕也要學一學其他人,向百姓直接借糧草了。’鄧玘心中默想,他無法放任自己千裏迢迢帶過來的弟兄,最後餓死他鄉。
沒多久,将士們已經整裝待發,鄧玘看了一眼身後的南陽,随後毅然決然轉過頭,下令:“大軍出發。”
大軍開拔,剛離開不到五裏,一名衙役氣喘籲籲的從隊伍最後跑了過來,還靠近大軍,便已經被斥候拿住,拉到了一邊。
“總兵大人,總兵大人,我受南陽知府許士柔許大人委派,有要是要與總兵大人商讨。總兵大人~”衙役被壓拿住,頓時聲嘶力竭高喊,随後便被斥候将一個破布塞入口中,再也呼喊不得。
行走在隊伍前列的鄧玘眉頭一皺,略一思索,便道:“去,将那人給我帶過來。”
身旁親兵聞令,立刻出動,沒多久,已經被五花大綁的衙役被帶了上來,狠狠仍到了鄧玘的面前,同時拿出來塞在嘴裏的破布。
“你有何事?有話快說,有屁就放,我沒閑工夫聽你說廢話。”鄧玘道。
“大人,許大人讓我跟你說,請你們務必留下,南陽答應您的糧草,必會一分不少的給您送過來。”衙役說話很順。
鄧玘一愣,南陽知府許士柔上午不是還說讓自己限時離開,下午就反悔了?看來這其中必有一段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鄧玘被勾起了興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能讓許士柔的态度急轉直變?
鄧玘慢慢想着所有的可能,忽然心念一轉,一個念頭忽然躍然心中,一定是這樣,除了流寇誰還能有如此通天本事,讓許士柔在一天時間轉變年頭?鄧玘一笑,開口問道:“城外賊人走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