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二心中同樣躊躇不定。與曹文诏不同的是,他的思考是,是不是攜大勝之勢,突襲曹文诏,也試一試這名震天下的鐵騎,關甯軍的成色到底有多少?
盯着不遠處的關甯鐵騎好一會,裴小二慢慢琢磨出一絲門道,關甯軍雖松散無章,實則外松内緊,彼此之間所處的位置極爲精妙,近之一分則擁擠,遠之一分則太散,此刻正好既能相互協調能,牽一發而動全身,又能在遭遇突襲之時,迅速轉向,不至于陷入船大難掉頭的處境。
況且對方畢竟是騎兵,就算真的打不過轉身逃便是了,而自己麾下的這支步兵,可就慘了。能在追擊之中尚能保持陣列,即便細數曆史數千年,那曾經如流星劃過的名将們,他們手中最精銳勁旅也不一定能做到,更何況,成軍日短的裴家軍?
此刻,裴家軍雖不容小觑,但實質上仍算是一股新軍罷了,要提高的地方還有很多,暫時還不會玩這麽高端的操作。
想了半天,裴小二還是放棄了進攻,選擇了最保守的策略,保存力量,以待來日。
“全軍都有,交替撤退,宋孟,你率領騎兵隊斷後。”
“是。”諸軍轟然。
随後,劉長樂在左,裴豬兒在右,兩人指揮大軍依次交替撤退,沒有給曹文诏半點可乘之機。
裴小二跟着大軍緩緩撤離,無意間擡頭,目光灑向了遠處的介休。由于裴小二出城是在介休東門,官兵則率先攻打介休北城,介休的東門暫時還處在高迎祥的控制之下。裴小二目光掃過介休城頭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介休的東門上,一處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這邊眺望。
離得太遠,那人的臉龐已經看的不太清,但裴小二還是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出來,此人就是自己的義兄,高迎祥。裴小二的嘴角上彎,露出一個微笑,忽然朝着遠處的介休喊道:“高兄,這介休就送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守住啊!哈哈哈”。
裴小二仰天而笑,仿佛看到了對方緊握的雙拳,滿臉的憤憤之色。很快,介休城内不知哪兒,燃起大火,濃煙滾滾直沖雲霄,裴小二注意到,介休東門上的那道身影,急匆匆的離去了。裴小二的笑容更加濃了。
曹文诏率領八千騎兵,亦步亦趨跟在裴家軍身後。隻是,裴家軍撤退的時候。劉長樂先動。劉長樂向前移動的時候,裴豬兒部在一旁嚴防死守;等劉長樂撤退到一裏之外,重新擺好戰陣,嚴陣以待之時,這才換成裴豬兒部向前移動。宋孟則帶領騎兵緩緩移動,随時随地緊緊盯着曹文诏。這樣相互交替,雖然進軍極慢,但勝在穩妥。
果然一直撤退了十裏之外,曹文诏一直都沒有尋找合适的良機,隻能眼看着裴家軍越撤越遠。曹文诏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不過好在宣大總督張宗衡派人來給了曹文诏一道台階。
“曹将軍,大人有令,停止追擊,立即率兵返回。”
“是。”曹文诏不敢反抗,深深地看了一眼遠方的裴家軍,如同要将他們的身影深深烙在腦海之中,随後便轉身撥馬離開。身後的關甯鐵騎也都跟着曹文诏紛紛轉向,不一會兒就撤得一個不剩。
“大人,末将無能,不能留下流寇,請大人責罰。”曹文诏臉漲得通紅,顯然對自己的失敗感覺難以接受。相比之下,張宗衡就顯得平淡的多。他修身的功夫顯然已經爐火純青,這麽大的怒火說壓下去就壓下去了,仿佛不存在一般,對曹文诏道。
“賊軍逃就逃了,我們現在最主要的目标,就是介休城,拿下介休,就相當于打開了通往晉南的門戶。到那時,這會兒流寇,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罷了。就算他們逃脫,又與一般的流寇何異?且豈容他們多活幾日,到時候新帳老賬一起算。”
放走了裴小二,張宗衡顯然不準備放走,介休城内的高迎祥。隻見張宗衡,面容冷峻,一雙銳眼死死盯着介休,身邊除了曹文诏的八千鐵騎,還有兩萬步兵環繞在側。其餘的官兵,在進攻裴豬兒的時候損失一萬,後來又被裴小二與裴豬兒合殲一萬,剩下的三萬人,則全部投入了進攻介休。
一時之間,介休處處烽火,處處告急。
“闖王,咱們被那裴小二騙了。此時的介休早已成了燙手的山芋,成了堵在了張宗衡的虎口之中的肥肉,咱們成了那裴小二的屏障了。”高迎祥的心腹愛将黃龍急切道。
“閉嘴,你以爲我不知道嗎?”高迎祥此刻卻像一頭受傷的猛虎。咆哮着發洩着心中的不滿,駭得黃龍等一衆大将禁若寒蟬,不敢再觸其虎威,“裴小二啊,裴小二,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另一邊,裴家軍與曹文诏脫離接觸之後,爲防止這是官兵下的詭計,下令繼續按照現有的撤退方略撤退,同時派出大量探子,向周圍十裏之内延伸,探查官兵的一舉一動。
等過了半個時辰,探子回報,方圓十裏内已無官兵。裴小二一聽,臉上又挂上了久違的的笑容,旋即便下令道:“全軍改成行軍陣列,快速撤退。”
裴家軍變陣極快,大軍迅速從戰鬥隊形,轉變爲行軍陣型。每五列爲一路,全軍共分四路。雄鷹劃過長空,地面上四路大軍,宛若五條駭人的長龍,順着地勢,蜿蜒向前。
裴家軍平日裏所注重的耐力訓練,在此刻,發揮的酣暢淋漓。隊伍前進極快,僅用一天半的時間,就已經來到了臨汾。裴小二遠遠的看到臨汾大開的城門,城内空空如,也想來城内的裴家軍,早已收到劉先春的命令,撤退了。
裴小二的眼神中劃過一絲傷感,随即掩飾了過去,下令道:“不準不停,繼續南下,一定要在十日内跟上後軍。”
就在此時,一直在軍中默默無聞的任明道,忽然找到了裴小二,懇切道:
“大将軍,當初裴豬兒裴将軍進攻臨汾的時候,在臨汾留下了十多門紅衣大炮。現如今,我軍撤退匆忙,軍中的紅衣大炮全都炸毀在了介休,現在軍中所轄帶的都是一些便于攜帶的虎蹲炮。
隻是這種炮畢竟打不遠,威力小,一旦需要攻城必然有心無力。懇請大将軍允許屬下到臨汾城内,将臨汾城内這些紅衣大炮搬走。”
裴小二看着任明道那懇求的目光,内心不由一軟,隻是想到此時大軍的處境,急需要快速移動,必須趕在盧象升,拿下聞喜之前,離開山西,不然前有盧象升,後有張宗衡,旁邊還有一個洪承疇,己方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于是裴小二隻能闆着臉,怒斥道。
“你知不知道我軍現在的處境?一旦帶上那數千斤的紅衣大炮,将嚴重拖慢我軍行軍速度,到那時前有猛虎,後有追兵,數萬大軍危在旦夕,你擔得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