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讓自己以爲,官兵除了靠計謀,一無是處,讓自己輕視官軍,從而與官兵交戰,替他頂在前線,好讓高迎祥趁機逃脫罷了。果然,這世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既然你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不義了。
裴小二佯作極爲感興趣的模樣,追着高迎祥讓他說說官兵的具體情況,還有一副躍躍欲試的姿态。高迎祥見自己所說的話起了作用,當下便來了精神,詳細的跟裴小二吹噓自己再官軍中的表現,說自己如何如何神勇,要不是官兵偷襲,自己早就拿下太原,将曹文诏斬成七段。
說的興起,高迎祥甚至脫下上衣,将自己身上的傷疤露出來,展示給裴小二看,道:“裴兄弟,作哥哥的不騙你,你看這。”高迎祥指着身前的一處猙獰可怖傷疤,大聲道,“此處,就是我在陝西大破官兵後,正在追趕官兵之時受傷的。還有此處...”
或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高迎祥此刻的表現與平日裏迥然相異,炫耀似的向裴小二訴說着自己的往日戰功。裴小二看他這一身傷疤,就知道高迎祥現在的地位來的也不是僥幸,也是通過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隻是這酒量稍微差點。
就在高迎祥說的起勁之時,裴小二突然插嘴道:“高兄,既然官兵如此羸弱不堪,僥幸獲勝。我看要不這樣,我這邊有兵三萬,加上高兄的兩萬精銳,咱們五萬人,趁着官兵剛勝,毫無防備之時,突襲太原,以報義軍被屠之仇。你看如何?”
高迎祥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什麽東西捏住了脖子一般,尴尬的笑了笑,連道:“喝酒,喝酒。”
“高兄,成與不成你痛快給句話。”裴小二卻不願就此放過他,追問道。
高迎祥眼見躲是躲不過去了,隻能無奈跟裴小二辯解道:“裴兄弟,不是我不幫你,隻是我軍新敗,将士們人心惶惶,此時要讓他們再北上太原,弄不好現在就給你嘩變了。哥哥我現在混的不如你,你現在地盤廣大,兵多将廣。哥哥我現在還需要爲每日營中口糧發愁,要不是沿途向百姓們"借點",哥哥我都來不到你這。”
“高兄,你缺糧食跟我說啊,同爲義軍,我豈能眼睜睜看着你們挨餓?你說吧,貴軍需要多少糧食?”
高迎祥一時無言。要知道裴小二的糧食可不是白拿的,拿了人家的糧食,可是要替人家去拼命。将自己手下的兩萬大軍都賣了,才換這點糧食,顯然劃不來,高迎祥莫不做聲,隻是不斷的夾着面前的菜。
裴小二也知道,自己出點糧食,就想将高迎祥麾下的兩萬大軍都收滿了,也不現實,于是主動加個價,道:“高兄,我知道你有疑慮。這樣吧,我也不要求你們跟我北上太原了,隻要你們幫我擋住這波官府的進攻,我就送你們兩萬石糧食,外加,一萬人的兵甲裝備,怎麽樣?”
高迎祥還是不想答應,他可是知道,曹文诏那厮強悍的戰力,那可是敢以八千人強攻二十萬大軍的狠茬子,自己好不容易才從曹文昭的手下逃了出來,怎麽着也不會再次送上門去?高迎祥故作沒有聽到的樣子,隻顧攻略眼前的美食,猶如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般。
不知不覺間,一旁伺候的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退了下去,屋内寂靜的可怕。在這極度安靜的環境中,一陣沉重的腳步伴随着铠甲葉片磨動的聲音,似有若無的傳入房内。
高迎祥擡頭,正對着裴小二那冷冽的目光,心中一緊,猛然間反過神來,裴小二這可不是給他做選擇題,而是一道判斷題,如果判斷錯了的話,弄不好今天他高迎祥或許就走不出這道門了。
高迎祥深深地吸了口氣,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随後将酒杯重重的摔在桌案上,開口道:“好,既然裴兄弟看得起我,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裴小二的臉上再一次綻放出笑容,如同絲毫看不出高迎祥臉上的苦澀般,拉着他的胳膊,感歎道:“假如,義軍都如高兄這般深明大義,那我等義軍推翻暴明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崇祯六年二月初四。
休整了整整十餘日的太原官兵,終于出動了,七萬步兵,加上一萬鐵騎,共八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從太原南下,兵鋒直指介休。
這段時間,身處介休的裴小二也沒閑着,不僅連夜将介休的城牆加固了一邊,同時催促着後方的劉先春爲介休送了大量糧草辎重,最重要的是,發動城内的青壯,在城外不遠處依山修建了一處營寨,與介休城相互配合形成犄角之勢。
如果官兵率先攻打介休,那麽城外營寨中的士兵便可直出營寨,威脅官兵後營,反之亦然。如此相互配合,才不至于龜縮城内打死戰,那樣的話,遲早被城外的大軍所攻破。
将劉長樂部、以及炮兵營、高迎祥等部留在了城内,由裴小二親自統領。高迎祥這厮,畢竟是一方首領,平日裏自由自在慣了,還是留在自己身邊,自己好好看着他比較好,要是放在了外邊,難免不會出現什麽幺蛾子。
另外,在城外的營寨,裴小二則将裴豬兒放了過去。裴豬兒部現在可謂是整個裴家軍,兵力最多的一個鎮,足足有三萬人。這麽多人,大多都是當初平陽府知府,帶去偷襲介休的官兵,後來這些官兵被裴小二俘獲之後,抽選其中精銳,打亂重新編入了裴豬兒的部下,也算是物得其用了。
就在裴小二剛剛将一切布置妥當,靜候官軍的時候,官軍也不負衆望,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張宗衡騎在馬上,遙遙的看到介休的城牆,隻見城牆上人影憧憧,長槍如林,士氣高昂,又見城外不遠處,一座高大的營寨依山而建,易守難攻。營寨内,不時有巡邏的兵卒走過,一切都顯得那麽戒備森嚴,令人不敢輕視。
張宗衡心裏有了點數,沒敢貿然下令進攻,帶領手下的大軍,退守十裏以外,安營紮寨,商讨良策。
張宗衡的大賬内,衆将團座。
“今天的形勢大家也都看到了,有什麽想法盡可暢所欲言,言皆無罪。”張宗衡起了個頭,随後就不再多言,靜候其他人的高見。
少卿,一個身材弱小,卻有一股儒生氣息的将領站了出來。此人姓張,名繼,乃是世襲的指揮使。隻是後來文貴武賤,當世之武将,無不以被稱爲儒将爲榮。故而,這個張繼從小不習戰陣兵法,反而學一些四書五經。時間長了,這張繼長得不像一個武将,反倒是像一名文士。
隻見張繼道:“大人,卑職以爲介休城池高大,兵馬衆多。我軍應以攻破城外營寨爲主,隻要我軍一鼓作氣,拿下城外的營寨,必能使介休城内的賊軍膽寒。到那時,或可派一名能言善道的辨士入城,跟賊寇陳說厲害,或可可勸說賊寇前來投降,如此也少造許多殺戮。”
此人之言,聽着還算有理,隻是這番話如果從一名仕子口中說出,那麽就再正常不過了,但此話确是從一名武将口中說出,怎麽看,都顯得有些違和。